在西方文明歷史上,延續千年的拜佔庭帝國是西方文明技術的藏寶庫。正是因為拜佔庭帝國千年的歷史延續,歐洲古典文化的諸多方面才得以傳承下來,這其中尤以醫學體系最為寶貴。在漫長的中世紀,拜佔庭帝國的醫學體系吸收歐洲古典醫學的精粹,不僅在醫學理論上有所貢獻,還深刻地影響了拜佔庭帝國的社會醫療機構和公共衛生機制,對西方近現代醫學的發展起到了「承上啟下,繼往開來」的卓越作用。
拜佔庭人對希臘——羅馬古典醫學文化的繼承
如果我們從拜佔庭帝國在時間和空間的跨度來觀察的話,拜佔庭帝國的核心統治區域一直位於巴爾幹半島以及小亞細亞半島之上,而巴爾幹半島正是古代歐洲希臘——羅馬文化的核心影響區域。因此,拜佔庭帝國對古希臘——羅馬醫學體系的繼承也是西方中世紀歷史發展的必然結果。
西羅馬帝國滅亡後,歐洲大部分區域都被日耳曼蠻族所統治,歐洲的醫學發展在中世紀初期呈現出萬馬齊喑的局面,很多歐洲醫學典籍都在戰火之中瀕臨毀滅。此時,拜佔庭帝國的諸多醫學家們為了搶救這些歐洲古典醫學典籍,往往通過重金收買等方式,將古羅馬帝國遺存下來的醫學典籍源源不斷地送到了君士坦丁堡,從而造就了中世紀初期拜佔庭帝國醫學的繁榮。
對於這些重要的醫學典籍,拜佔庭醫學家對這些來之不易的古典醫學著作使用了三種方式進行繼承和保護:首先,他們直接將這些珍貴的典籍藏匿在偏遠山區的教堂,或者直接抄寫到自己所撰寫的醫學筆記上。舉例來說,在現今希臘半島北部的的阿索斯修道院之中依然保存有古希臘著名醫學家賽爾蘇斯使用拉丁文所撰寫的《藥物論》,這本醫書早在公元二世紀就已經被出版,但是長期以來卻並未引起人們的足夠重視,因為拉丁文在拜佔庭帝國的地位較低。直到拜佔庭帝國滅亡前夕,這本書的原稿才被發現於阿索斯修道院的聖山之中,並且成為了拜佔庭印刷術再版的第一本醫書,從此之後被歐洲醫學家們奉為圭臬。
此外,成為西方近現代醫學人員入學必修第一課的《希波克拉底誓詞》,它的來源也歷經曲折。希波克拉底是古希臘晚期的一位希臘醫學家,他對西方醫學歷史的最大貢獻卻並不是他的醫學研究,而是這篇詮釋了醫學人員職業道德《希波克拉底誓詞》。後來,西方近代醫學家們在12世紀的拜佔庭醫學筆記之中找到了該誓詞,至今為止,它還是西方歷史上影響最大的醫學從業誓詞之一。
其次,拜佔庭人還對散落在民間的零散醫學資料進行整理彙編,使得很多瀕臨失傳的古希臘羅馬醫學技術得以傳承和延續。早在拜佔庭帝國成立初期,皇帝朱利安就命令君士坦丁堡的學者到處搜集古羅馬帝國的醫學大師克勞迪亞斯·蓋倫的醫學著作,最後將其整理成為一本72卷的《醫學彙編》,這本書對於拜佔庭帝國中世紀前期醫學技術的發展提供了莫大的幫助。
最後,拜佔庭醫學家在自己的著作之中還大量引用西方古代醫學經典。為了註明生澀難懂的專用醫學名詞,拜佔庭醫學家們往往在自己的醫書之中註明所用詞彙的來歷,根據這些碎片化的資料,人們才能夠得以還原這些古代醫書中的一部分資料。公元6世紀初,拜佔庭醫學家帕拉迪烏斯對希臘醫學家希波克拉底、蓋倫等人的部分著作進行了批註,他的著作直到公元11世紀初才隨著阿拉伯商人走入西方世界,極大地影響了文藝復興前夕歐洲中世紀醫學歷史的發展。
當然,拜佔庭帝國在對西方傳統醫學典籍進行保護和傳承的同時,也潛移默化地吸收了西方古典醫學的精神文化特徵,這種形式表現在很多方面。首先,拜佔庭醫學徹底拋棄了「疾病神懲」的荒謬思想,他們認為,人類之所以生病是因為多重原因所導致的,包括日常的生活習慣、環境等等,並且認為防止疾病最重要的就是要防止「病從口入」。
因此,健康的飲食習慣和生活習慣是拜佔庭醫學所大力提倡的,和中國的「食物相剋」理論一樣,他們根據不同的季節和天氣編撰了《飲食曆書》,在一年的春夏秋冬四季之中標註有飲食禁忌和養生食療建議,而且拜佔庭人還十分注重個人衛生,為此在拜佔庭帝國的多處修建大型公共浴池。在拜佔庭帝國中期,僅君士坦丁堡首都的大型公共浴池就有一百餘個,當時的人們普遍認為洗澡可以消除身上的疾病和汙穢,有益身心健康。
而反觀此時的西歐中世紀時期,由於羅馬教會認為建設公共浴池是一種傷風敗俗的行為,並且與基督教教義相悖,為了防止社會與民眾的墮落,羅馬教皇曾經下令禁止居民在公共場合沐浴。兩者進行對比我們就能發現,拜佔庭帝國的醫學技術在中世紀時期可以說遠超西歐諸國。
拜佔庭人對歐洲中世紀醫學技術的傑出貢獻
除了對西方古典醫學的繼承,拜佔庭帝國也對歐洲中世紀的醫學技術發展作出了傑出的貢獻。隨著拜佔庭帝國疆域的不斷變動,大量的外族人湧入拜佔庭帝國,拜佔庭醫學所遇到的疑難雜症也越來越多,很多情況都是古典醫書上從來沒有記載過的疾病。因此,拜佔庭帝國的學者們結合了自己所遇到的實際問題,在古典醫學的繼承上發展變化,逐漸形成了拜佔庭帝國自身獨有的醫學技術體系。
首先在治療疾病方面,拜佔庭帝國的醫術已經有了新的研究與突破。以糖尿病來說,在古典醫學作者蓋倫看來,它還是一種十分難以解決的疑難雜症,但是到了中世紀時期,拜佔庭的醫學家們已經探索出多種行之有效的治療方法。公元4世紀編撰《醫學彙編》的拜佔庭醫學家歐利巴休斯認為,糖尿病的主要致病原因是人體腎臟功能的缺失和膀胱位置的病變,雖然這種看法和現代醫學相比似乎有失偏頗,但是在當時的醫療水平環境下,這應該已經算是最為公正和科學的診斷了。
而在糖尿病的治療方面,拜佔庭醫生保羅反對古典醫學之中使用「催吐法」治療此疾病,相反他推薦使用蘋果、石榴或者低糖度的蜂王漿作為糖尿病人的主要治療食物,而現代醫學證實保羅所推薦的這幾樣食物都對糖尿病人有著不錯的療效。其次,保羅認為治療糖尿病應當使用纖細的導管插入到病人的膀胱之中,然後注入熬製好並且使用細紗布過濾的各種草藥,這樣才能讓病人的病灶部位更快地吸收藥物,從而達到治癒的效果。
其次在藥物使用方面,拜佔庭帝國對於帝國各地的動植物藥材加大了開發力度,特別是對於小亞細亞半島以及古埃及地區的藥物研究達到了一個新的高度。由於拜佔庭帝國的首都君士坦丁堡位於西歐和古代中國的交通要道之上,因此拜佔庭帝國的醫學們辯證地吸收了古代中國中藥的知識理論,極大地拓寬了藥用動植物的使用名錄。
對此,出身希臘埃伊納島的拜佔庭著名醫學家保羅曾經專門對拜佔庭帝國的藥用動植物進行了歸類,在他的著作《醫學概略》的第七卷之中專門記載了大約860種礦物以及動植物的藥用價值,並且還有著少量的臨床配方,在這本醫書之中我們能夠發現保羅對阿拉伯地區以及埃及地區醫術的吸收與融合,被拜佔庭人視為歐洲藥物寶典的大成之作。
第三,拜佔庭的醫學體系並不完全拘泥於醫書或者經典,相比而言他們更加注重醫學的實用性和有效性,而並非照搬醫書死板地對病人進行治療。比如說古希臘醫學家蓋倫聲稱應該使用「相反的物質」治療病人的疾病,比如使用熨燙來治療風溼性關節炎,使用放血療法來治癒氣血淤塞引起的頭痛或者胸悶。
然而保羅認為使用這種辦法要注重實際效果,一旦發現這種方法對病人無效,就應該嘗試更加大膽的方法來治癒病人的疾病。此外,另一位醫學專家西蒙·塞思也對古希臘醫學家蓋倫著作之中的一些錯誤進行了糾正,由此可見,拜佔庭醫學最主要的特徵是尊崇權威,但是不可過分迷信古人的經驗。
最後,由於中世紀的西歐基督教嚴禁解剖人體,因此在西歐中世紀醫學發展幾乎陷入停滯的時代,拜佔庭帝國幾乎成為了歐洲醫學興起的唯一希望。早在公元9世紀,拜佔庭修道士梅萊提奧斯就根據自己的醫學實踐經驗發表了《論人體構造》一書,這本醫學著作首先解開了人體構造的神秘面紗。公元11世紀,隨著天主教與拜佔庭帝國的決裂,拜佔庭醫學更是在沒有束縛的條件下得到了蓬勃發展。
隨著公元11世紀以來拜佔庭帝國與國外侵略勢力的激烈對撞,拜佔庭人不僅創立了最早的軍事醫院,還首先創立了戰時撫恤制度來激勵拜佔庭醫生們治病救人的熱情。從歷史發展角度考慮,軍事醫院的創立與戰時撫恤制度的並行使得拜佔庭帝國的醫療水平長期領先於西歐其他國家,拜佔庭帝國的軍事醫院制度也對歐洲近代公共醫療機構的建設提供了重要的參考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