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紅本身便是一個矛盾的人,她的外在簡單而爽朗,帶著東北黑山白水的靈氣和豁達;而她的內心細膩而固執,有著女人天生的瑣碎和敏感。
當我們看蕭紅的一生,她的童年雖然孤獨寂寥,但始終天真多彩;她的愛情雖然甜蜜,但帶來的始終是痛徹心扉。
有人說,蕭紅和張愛玲一般,她們的痛始終來自於童年。其實蕭紅和張愛玲本質上是不同的,張愛玲很清醒,她有自己的獨立空間,以獨處來避免傷害;而蕭紅一直需要靈魂的契合,一直在依附男人,即便是飛蛾撲火一般,她也不要一個人待著。
1936年,年輕的蕭紅在信中如是寫道:"海上的顏色已經變成黑藍色了,我站在船尾,我望著海,我想,這若是我一個人,怎敢度過這樣的海!"
這個時候的蕭紅,正因為和蕭軍的感情問題前往日本長崎。她面對這個因戰爭而殘破不堪的世界,猶如獨自面對幽深的大海,瑟瑟發抖。
呼蘭河旁的童年
有人說,蕭紅的父親是一位殘酷的大家長。在蕭紅的文字之中,父親是這樣一種形象:
父親常常為著貪婪而失掉了人性。他對待僕人,對待自己的兒女,以及對待我的祖父都是同樣的吝嗇而疏遠,甚至於無情。
這讓很多人對蕭紅的童年產生了誤解,仿佛她的童年只有祖父一個至親的人。
蕭紅對原生家庭是憎惡的,但是到了40年代,她在寫作《小城三月》之時,無論是父親還是繼母的形象就溫馨了很多。那些在蕭紅幼年留下傷害的片段,其實並非是家人因為重男輕女而虐待她。但是作為蕭紅的父親,他在蕭紅母親走後,始終沒有盡到一個父親的責任,對蕭紅只有大家閨秀的要求,而無一點感情上的溝通。
蕭紅的童年幾乎是在祖父的溺愛之中,因為祖父在家族之中的威望,即便蕭紅上房揭瓦都沒人大聲批評過她。蕭紅的父母不止一次希望祖父能夠以大家閨秀的要求來束縛蕭紅的自由散漫、頑劣任性,卻被祖父搪塞過去了。幼年的蕭紅時常拿手指戳祖母的窗戶紙,祖母只得在窗外用針嚇唬她,扎她的手指;蕭紅七八歲的時候,一邊在家爬梯子,一邊拉屎,還大叫著叫別人來看,說她是在"下蛋",祖父覺得她還小,天真,不允許家人打罵;蕭紅在祖母去世之時嬉笑打鬧被父親打了一頓,母親去世之後,父親性格暴虐,對她動輒打罵……這是蕭紅眼中的父親。
始終沒有養育過子女,也沒有經歷過愛人死別的蕭紅,大概很難體會當時父親接連喪子、喪母、喪妻之後的悲痛。
蕭紅的父親張廷舉是個什麼樣的人呢?他做過小學校長,受到新思潮的影響,他在家中倡導民主開化,他是個堅決維護"男女平等"的父親,他曾說"我們張家不講男女尊卑"。蕭紅和人私奔之後,張廷舉迫於輿論壓力,辭去了呼蘭縣教育局局長的職位,家中經濟開始拮据起來。後來蕭紅佯裝悔改,他明明知道女兒在騙他,還給了她600塊錢,讓她帶上錢繼續離家出走……
蕭紅說,張廷舉曾經與她在大街上相見不相識,將她狠厲地逐出家門,在她最困苦的時候沒有接濟過一分錢。其實張廷舉並沒有她想像之中的那麼冷血,也沒有她想像之中過得那麼逍遙自在。
蕭紅在外漂泊多年,經歷了4場短暫的男女之愛,困窘、成名、產子、病痛……三十歲的她終於領悟,可能對於這個傳統又新式的家,對這個不知道該如何做好一個父親的男人,她有些苛刻了。
她曾想和男人組建家庭,但一次次被拋棄。她臨終前在香港,想著的是回東北老家養病。
蕭紅離家後,她的弟弟張秀坷在張廷舉的支持之下加入了新四軍。
抗戰結束後的春節,張廷舉在家門前寫下一副對聯:"惜小女宣傳革命粵南歿去;幸長男抗戰勝利蘇北歸來。"橫批為"革命家庭。"
張廷舉老年時糊塗不清,最常做的就是去圖書館找女兒的書看,和朋友聊天,大多都是對女兒的驕傲。
這輩子蕭紅遇到的男人裡,最愛她最疼惜她的,其實還是她的父親。兩人的性格如此相像,可惜了這段不知幾世才能修得的父女緣分。
難以拼接的感情碎片
相比於對家庭和父愛的苛求,對於愛人,蕭紅幾乎是卑微的。
蕭紅到了出嫁的年紀,也是最激烈的叛逆期,父親為她安排了婚事,她第一反應就是抗拒,隨即和表哥陸振舜私奔。蕭紅對於這位表哥並沒有愛情,她只是利用一個男人對一個女人的興趣,做一些驚天動地,讓父親氣急敗壞的事情罷了。陸振舜隨著她出來之後,見她開始對自己冷落,漸漸明白了她的利用,加上家族給的壓力太大,他拋下蕭紅一個人回去了。
隨後,張廷舉為蕭紅定下的未婚夫汪恩甲來到北平找她。蕭紅這樣的姑娘,與時代格格不入,與普通女子們完全不同。汪恩甲很喜歡她,對她體貼照顧。
在外漂泊已久的蕭紅太久沒有得到人的關懷了,她幾乎馬上接受了汪恩甲,並且與她同居。
對當時的年輕人而言,挑戰父母的權威,挑戰男女大防和世俗禮教就是一種流行,無論是蕭紅和汪恩甲都覺得這種同居生活很刺激。但是很快,汪恩甲的兄長因為不滿蕭紅的離經叛道,要求和張家解除婚約。
蕭紅已經和汪恩甲有了夫妻之實,自然不甘接受這樣的拋棄,她立刻將汪恩甲的兄長告上了法庭,而這個時候的汪恩甲卻站在了兄長的一邊,與蕭紅撇清關係。蕭紅先後和兩個男人私奔同居,是當時社會所不恥的。蕭紅的父親決定與她斷絕父女關係,再無往來。
蕭紅又回歸到孤零零的一人,她懷著孕,沒有錢,最困難的時候只能被暗娼收留。汪恩甲過來陪她住了一陣子,但看她快要臨產,他怯懦了,她對蕭紅說要回家湊錢,卻再也沒有回來。
交不起房租的蕭紅被囚禁在賓館,她已經懷孕八個月了。她給《國際協報》編輯裴馨園寫了一封信,裴便委託蕭軍等文藝青年去營救蕭紅。
二蕭相見,並不浪漫。
蕭軍形容那時候的她,臉色蒼白,穿著已經褪色的長衫,她躲在一角,昏暗的燈光打在她的臉上,特大的眼睛充滿了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