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前來與孟子辯論,認為張儀之流一發怒而諸侯恐懼,以縱橫之術安定天下,讓黎民百姓免受戰爭之苦,是了不起的大丈夫。
孟子不否定他們構建和平局勢的功勞,但也不承認他們是大丈夫。因為在孟子看來張儀只不過是順從諸侯的心意而博取功名富貴之人,安天下也好,亂天下也好,在他們眼中只是為個人取得財富和地位的方法,安定天下只是順便的事。就像今天經濟學中說的「正外部性」一樣,屬於「無心插柳柳成蔭」,有什麼可炫耀呢?
在孟子心中要成為大丈夫必須滿足三個條件:「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
當我們讀書求學時,對貧富的體會並沒有現在這麼刻骨銘心,反倒是對「威武不能屈」頗有心得:孟夫子意思就是說跟別人打架不能認慫,明知對方人高馬大也要輸陣不輸人,打不過也得撂下一句狠話「你給我等著」,這樣才有男兒氣概。
現在長大了,再讀《孟子》對自己的年少輕狂不禁莞爾,如果孟老夫子真的那麼說豈不成了挑唆青少年打架鬥毆的壞人?然而此時心裡卻有了另一個疑問,為什麼成為大丈夫的首要條件是「富貴不能淫」?即便是從「富貴不能淫」和「貧賤不能移」兩方面來闡述「威武不能屈」,為什麼把「富貴」放在第一位呢?
思考了許久,我覺得原因有二:
一、在人類社會貧賤是正常狀態,富貴是異常狀態,異常狀態就要特別謹慎對待。貧賤是人人厭惡的,富貴是人人渴求的。翻開五千年的歷史,貧賤者佔大多數,富貴者只是少數,即便是經濟繁榮、社會富足的現在,絕對貧賤大幅減少,但貧賤者與富貴者的人數仍然遵循二八定律。在這個層面上理解,所謂守本分的核心意義就是安分守己於當下的貧富狀況。很多時候窮慣了的人一旦暴富,問題就來了。
曾紅極一時的大衣哥朱之文就是典型,他本來是個農民,唱歌走紅後身價暴漲,一下大富大貴。我們都認為完成貧賤到富貴的逆襲,接下來就是幸福美好的生活。但事實並非如此,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塞翁得馬焉知非禍?大衣哥走紅以後,村裡人不斷騷擾他,向他借錢不還,還大言不慚地說「要想叫俺說他好,就為每人買輛車、一人給一萬塊錢」,這仿佛打土豪分田地一般的運動,徹底打碎了大衣哥的生活。他的麻煩不在於他做了什麼或者沒做什麼,而在於他富貴了,別人還是老樣子。
二、先講富貴,再講貧賤,這是種憂患意識。
俗話說「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見過富人生意失敗跳樓自殺的,沒見過窮人暴富後自尋短見的。關鍵就在於大起大落的人生中,起得再高也不嫌高,落的時候落一點就覺得暗無天日,這樣極端的思想難免引發極端的舉動。
有句話說「當你是一隻貓的時候,別忘了你要成為一隻虎;當你是一隻虎的時候,別忘了你曾經是一隻貓。」同樣的道理,窮的時候要有富貴的雍容,富的時候要有窮的慈悲。那麼再來看「富貴不能淫」這句話,富與貴意義不同,富表示財富,貴表示地位,古代世俗中最高的富貴就是皇帝的地位、首富的財富。富貴了自然少不了千金買笑的風流韻事,但這裡的淫並非與色慾有關。
淫字從水,本意是浸漬、浸潤。在「富貴不能淫」中,「淫」有兩種解釋,一是「過分」,一是「迷惑」。
以「過分」來解釋,就是說有了錢、有了地位的人難免覺得自己了不起,覺得自己說得有理,事情做得完美,因此自高自大,看不起沒錢的人,貶低沒地位的人,容易說話得罪人,做事做過頭。有了地位而不仗勢欺人,有了錢財而不胡作非為,這才是大丈夫。
以「迷惑」來解釋,就是說富貴以後,能不被財富和地位所迷惑,既不被權勢薰心變成官迷,也不會見錢眼開變成財迷,而是仍能保持從前的樣子,堅持一貫的作風,這就叫「素富貴行乎富貴,素貧賤行乎貧賤」,這才是英雄本色,這才是大丈夫。
這兩種說法都有道理,也都講得通,用現在話說,就是不要成為財富與地位的奴隸,而讓二者恰到好處地為生活服務。
只有「富貴不能淫」,才能得富貴,因為不執著於富貴的人,也不自會絕於貧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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