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澤東與民盟先輩周世釗的詩詞唱和

　　翻開《毛澤東詩詞集》，細細閱讀便會發現，其實真正能與毛澤東相互吟詩唱和並且留下不朽的經典作品，只有屈指可數的六首詩詞。這六首詩詞是分別唱和於三位作者的詩詞作品，三位作者中有大名鼎鼎的南社領軍人物柳亞子、文壇泰鬥郭沫若，另外值得一提的就是這位湖南民盟先輩，毛澤東的少年同學周世釗。

周世釗

　　周世釗其人

　　周世釗是湖南省寧鄉市東湖塘鎮朝陽村人，1913年春，在他16歲那年，與毛澤東一起，先考入湖南第四師範學習，後又隨湖南第四師範學校併入湖南第一師範就讀，就此他們開始了漫長的63年相交歷程。

　　1918年秋，周世釗從湖南第一師範畢業，結束了五年半的修學儲能的學生時代，這年他21歲，開始了從事一生的教育事業。周世釗與毛澤東同窗五載，情誼甚篤。新中國成立後，周世釗歷任湖南第一師範校長、湖南省教育廳副廳長、湖南省人民政府副省長、湖南省政協副主席、第四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

　　周世釗熱愛黨，熱愛社會主義，思想上積極要求進步，但是政治上他卻始終沒有加入中國共產黨，而是成為了一名民盟盟員，這裡面的原因竟然還與毛澤東有很大關係。

　　新中國成立後，周世釗曾要求加入中國共產黨，但毛澤東認為他最好不要入黨，留在黨外，不僅利於工作，而且在黨外比在黨內的作用還要更大一些。所以周世釗就按照毛澤東的要求，不僅沒有入黨，還加入了民盟，成為一名民主黨派人士，在立足做好本職教育工作的同時，也做好政協工作和民主黨派的工作。

　　1953年，周世釗當選為中國民主同盟中央委員；1958年，周世釗被選為民盟湖南省委會主委。他遵循著民盟「奔走國是，關注民生」的宗旨，以踏實的工作作風、平易近人的生活態度、生活儉樸的高尚品德，經常深入各個大專院校和地區，關心知識分子，積極出主意、想辦法，做好事、做實事，為發展湖南科技教育事業做出積極貢獻，還為開展民盟湖南省委會的工作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表現出一名民主人士「立盟為公，參政為民」的高風亮節情懷。

　　詩詞唱和見友誼

　　作為一名民盟民主人士和著名的教育家，周世釗在工作之餘擅長寫詩詞，還與毛澤東相互唱和，其中最著名的就是在1955年毛澤東寫給他的一首追詠唱和詩。1955年6月，毛澤東到湖南長沙進行考察，在這裡，毛澤東見到了他的故交舊友，其中就有在湖南第一師範讀書時的老同學周世釗。

　　1955年6月20日上午，毛澤東利用在長沙考察期間的空閒時間，與周世釗一起遊玩，並提出要在湘江遊泳。由於是汛期，河面捲來堆起了癲狂的浪潮，周世釗擔心毛澤東的安全，毛澤東呵呵一笑，不顧周世釗的勸阻，照例下河遊泳。毛澤東橫渡湘江，時而仰泳，時而側泳，神態極為安閒，就這樣，毛澤東整整遊了一個小時。上岸以後，毛澤東興致勃勃地對周世釗說，由於已經整整30年沒有上長沙嶽麓山了，一定要再到青年時期常去的長沙嶽麓山的愛晚亭、白鶴泉、雲麓宮等景點去遊覽。毛澤東興致很高，堅持步行上山，他們一道去尋覓舊蹤，回憶故人舊事，在秀麗的山川景色中不時傳來一陣歡聲笑語。陪同毛澤東登上了矗立在長沙嶽麓山最高峰的雲麓宮，看到毛澤東的矯健身姿和老當益壯的精神狀態，周世釗情不自禁地湧動一股詩情，一首情深意切的七律赫然眼前：

　　七律·從毛主席登嶽麓山至雲麓宮

　　滾滾江聲走白沙，飄飄旗影卷紅霞。

　　直登雲麓三千丈，來看長沙百萬家。

　　故國幾年空兕虎，東風遍地綠桑麻。

　　南巡已見昇平樂，何用書生頌物華。

　　隨後，周世釗將這首題為《從毛主席登嶽麓山至雲麓宮》的七律詩寄毛澤東「審正」，這才有了毛澤東於1955年10月4日致湖南老同學周世釗的書信，在信中寫道：「讀大作各首甚有興趣，奉和一律，尚祈指正。」 下文即錄此詩。

　　七律·和周世釗同志

　　春風浩蕩暫徘徊，又踏層峰望眼開。

　　風起綠洲吹浪去，雨從青野上山來。

　　尊前談笑人依舊，域外雞蟲事可哀。

　　莫嘆韶華容易逝，卅年仍到赫曦臺。

　　毛澤東寫這首回贈湖南民盟先輩周世釗的酬和詩，俱見對少年情誼的珍視和對民主黨派人士寄予的厚望。四聯八句，對仗工整，前半寫景記錄遊玩，後半抒發情懷即興感慨。首聯「春風浩蕩暫徘徊，又踏層峰望眼開」和頷聯「風起綠洲吹浪去，雨從青野上山來」四句，把暢遊湘江、登高望遠、極目所見的原野景象生動地描繪出來。每年端陽節前後，湘江的中下遊照例要漲一次到幾次大水，湖南人稱之為「端陽水」，當時是6月，猶如春天的感覺。毛澤東在湘江裡暢遊許久，所以說在浩蕩的春江裡暫時徘徊，好像在岸上散步，勝似閒庭信步，所以稱「徘徊」。

　　遊罷湘江又健步登上嶽麓山雲麓宮，放眼觀覽江天景物，眼界開闊。據周世釗《難忘的一天》記載，當天下午2時，毛澤東、周世釗等在望湘亭午餐。飯後，下了一陣小雨，故毛澤東借景抒懷，揮筆寫下「雨從青野上山來」詩句。這四句詩也可看作作者毛澤東對當時全國形勢的形象概括，1955年是形勢發展喜人的一年，韓戰早已結束，第一個五年計劃已進入第三年，國家經濟建設取得明顯成就，而作者毛澤東尤為關心的農村合作化運動發展迅速。這樣的大好形勢下，作者毛澤東故地重遊，眼見滿目春色，一派生機勃勃的景象，心情舒暢，情緒興奮而高昂，使所寫的景色呈現出明快的格調。頸聯「尊前談笑人依舊，域外雞蟲事可哀」兩句，表明毛澤東與周世釗是老同學，相互之間依然是意氣相投和性格相合，足見兩人友誼深厚。「域外雞蟲事可哀」，出自唐代詩人杜甫《縛雞行》的詩句典故：「小奴縛雞向市賣，雞被縛急相喧爭。家中厭雞食蟲蟻，不知雞賣還遭烹。蟲雞於人何厚薄？吾叱奴人解其縛。雞蟲得失無了時，注目寒江倚山閣。」尾聯「莫嘆韶華容易逝，卅年仍到赫曦臺」兩句，內涵是毛澤東曾於1925年遊覽長沙嶽麓山，在長沙寫作了一首家喻戶曉的《沁園春·長沙》，到此次重遊舊地，回想30年前他們都是風華正茂、恰同學少年，書生意氣。毛澤東由此便構想出最後兩句尾聯，把毛澤東樂觀、高昂的情緒和樂觀主義精神都生動地刻畫出來，淋漓盡致，一覽無餘。

　　這首詩最早是作者毛澤東抄錄在1955年10月4日致周世釗的信件中，28年後，才隨信件首次公開發表在人民出版社1983年12月版《毛澤東書信選集》。再過了3年，在正式發行的人民文學出版社1986年11月版《毛澤東詩詞選》中，據以收錄該詩七律，題做《和周世釗同志》，這個題目蓋編者代擬。這樣在毛澤東詩詞選中又多了一首毛澤東生前沒有發表的唱和詩，至1986年，使毛澤東公開發表的詩詞達到50首（目前公開發表是67首），其中唱和詩詞總數增加到6首。這首唱和詩《和周世釗同志》寫於毛澤東詩詞的社會主義革命和建設時期的創作時期。這一時期的作品思想內容廣泛，其中《和周世釗同志》這首反映人民領袖誠摯深厚的鄉情、親情和友情的作品。

　　「詩言志」唱和的背景

　　新中國成立之初，土地改革之後，如何使個體農民走上合作化之路，成為毛澤東日夜焦慮的問題，毛澤東對農村問題進行了很多次調查研究，召開了一次又一次農村工作會議，先後主持制定了三個文件。在毛澤東到長沙考察前不久，由於農業合作社短期內增長過快，不少新社在生產經營方面出現許多問題，中央農村工作部提出整頓和鞏固合作社，毛澤東同意農業合作社「停、縮、發」的方針，但就在毛澤東這次去長沙考察社會主義農村合作化運動情況後，對中央農村工作部提出的發展合作化方針產生不同的看法，主張修改計劃, 加速發展。毛澤東把陳伯達調到農業工作部，陳伯達按照毛澤東的指示負責起草了幾個農業合作化決議。中共中央先後召開了15個省市委書記會議和中央政治局會議，7月，毛澤東作了《關於農業合作社問題》的報告，對黨的農業合作化的理論和政策作了系統闡述。毛澤東的這一報告，推動全國農業合作化進入高潮，批准了到1956年合作社發展到100萬個的計劃，全國農村的社會主義合作化高潮迅即到來。

　　毛澤東在9月主持編輯了《怎樣辦農業生產合作社》一書，10月，印發中共中央七屆六中全會上參閱，緊接著在全會上通過了《關於農業合作化問題的決議》。隨著中央文件的正式下發，全國農業合作化運動急速發展，僅3個月左右的時間就在全國基本實現了農業合作化。在全國一派大好形勢下，略有閒暇的毛澤東從來信手稿文件夾裡翻出了4個月前老同學周世釗的來函和詩詞，睹物思人，加上正當農業合作化在全國如火如荼展開的熱烈場面，使毛澤東浮想聯翩，心曠神怡，便有了「詩言志」的唱和。毛澤東在文字中，盡顯喜悅之情。儼然放眼全國，農田裡稻菽千重浪豐收的景象如在眼前，毛澤東不禁油然而生欣喜之情，通過詞語「風」「吹」「雨」「上」等詞描述，把農村合作化運動潮湧迅猛的態勢，全都表現了出來。加速農業發展，也是為了促使工業起飛，一個現代化的社會主義未來，在毛澤東眼前閃耀著光輝，為之心潮澎湃，心馳神往。

　　舉目四望，喜看國內的社會主義新氣象，毛澤東放眼看世界，就在詩詞後四句抒發了人生詠嘆。詩中所說「尊前談笑人依舊，域外雞蟲事可哀」，國際間的某些事件像雞蟲得失一樣渺小，人們為這些小事而勾心鬥角是可悲的，這可能與幾位老同學迥異的人生道路有關。在毛澤東與老同學周世釗在酒席桌上「尊前談笑」的時候，自然喟嘆同窗好友境況的人事變遷。

　　在享受友情的幸福的一刻，毛澤東想到了頗有才華的老同學，那就是毛澤東與周世釗求學時候的老同學蕭瑜，著名詩人蕭三的二哥。當年青年時代的好朋友蕭瑜，是一位風度翩翩的有志青年，在楊昌濟老師教過的幾千個學生裡，其中毛澤東、蕭瑜和蔡和森三位學生品學兼優，是他的得意弟子，稱為「湖師三傑」， 因為他的三個弟子志趣相投，又稱「湘江三友」。在湖南第一師範求學的第二個夏天假期，他同毛澤東一起到湖南鄉下當遊學先生，步行週遊了湖南的五個縣城。在遊學中，毛澤東收穫了很多有名的詩句，其中就有廣為流傳的「綠楊枝上鳥聲聲，春到也，春去也。清水池中蛙句句，為公乎，為私乎？」等名句。後來蕭瑜走上了另一條人生道路，放棄了對進步思想的追求，投奔了國民黨，在國民政府就職，先後做過農礦部次長、故宮博物院館長等。新中國成立後離開大陸，隨國民黨去了臺灣，思鄉情深，後流浪於法國、瑞士等歐洲國家，定居並終老南美洲國家烏拉圭。

　　在毛澤東致周世釗的唱和詩中，以這首追詠唱和詩《和周世釗同志》最為出名，這首追詠唱和詩成為象徵同學珍貴友誼的真實明鑑，更成為毛澤東團結愛國民主人士的最好見證。（穆軍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