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餘華:80後壓力空前受盡磨礪 我對你們充滿尊敬

2020-12-14 手機鳳凰網

餘華在暨大的演講引來臺下學生的陣陣掌聲。通訊員賴拓/攝

■新快報記者陳紅豔實習生陳曉芬通訊員盧健民

「80後壓力空前、受盡磨礪,我對你們充滿尊敬。」前天晚上,數千學子冒著「紅色暴雨」擁進暨南大學,聽著名作家餘華暢談「我們這個時代的生活與寫作。」不少外校學生提前4個小時到場霸位,進不去者還群起踹門求進。餘華稱當代年輕人是壓力最大的一代,尚未步入社會,就業、住房等問題就有如大巖石般壓來,「很不容易」。

●談魯迅

一句話就讓一個人精神失常

「說自己的作品總是有些許尷尬,說得謙虛心有不甘,說太好又怕太過。」餘華幽默開場,先拿魯迅作品「開刀」。可誰曾想,這個如今在他口中娓娓道來的大家,在少年餘華看來,竟是個十足「討厭鬼」。

餘華回憶小學到中學階段,受文革影響,文學作品只有毛澤東思想和魯迅文集。那時候,他以為全世界只有兩個文學家。雖僅有兩文學家可讀,少年餘華還不愛讀魯迅的作品。到了高中,餘華仍然討厭魯迅,因其作品還要背下來考試。後來,餘華調到海洋文化館工作,「討厭鬼」的陰影仍舊沒有擺脫。「辦公室外面的書桌底下堆滿了一大堆的魯迅文集,每次出門總會被絆一下,極其討厭。」餘華在臺上聲情並茂地說,臺下學生早已笑成一片。

1996年,餘華重讀魯迅小說,開篇《狂人日記》便洗刷了他對「討厭鬼」的印象。他列舉《狂人日記》的一句話——「趙家的狗為何看了我一眼?」也就是從這一句開始,魯迅在他眼裡,頓時變得很厲害,「一句話就可以讓一個人精神失常」。餘華現在回想起來,後悔沒將當時那些桌下絆腳的魯迅文集抱回家,「那些都是文革時期的版本,很有價值。」

另類解讀趙太爺的生存之道

說起魯迅,餘華對《阿Q正傳》中的趙太爺有另類解讀。餘華認為,趙太爺是很多人的自畫像,他那種革命軍一來就盤起辮子,皇帝重坐龍椅就將辮子放下來的做法,是為自己留了一條後路,是一種自我保護的能力。

在場學生有人大膽問餘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時,該何去何從?」餘華笑答,最好的辦法就是像趙太爺學習。這是我們中國普通百姓生存的一種方式,因為我們沒有能力去和這個時代抗衡。在這種情況下,趙太爺就是我們的榜樣。「我現在仍然在學習他,建議你們也學習他。」

●談寫作

作家有時候也很難控制結局

提問環節中,一女學生三番兩次舉手示意,搶得發言權後該學生犀利發問,質疑是否悲劇結局才更讓人振奮:「現在很多年輕作家,如郭敬明,主人公總是悲劇收場,但卻沒有帶給讀者震撼,原因何在?」話音一落,掌聲如潮。餘華笑言,真希望沒有聽清此問題,偏偏現場聲音很好,全場聽得很是清楚。現場再次報以熱烈掌聲。

「拿自己將別的作家相比不合適,這是評論家的工作。」面對學生的「發難」,餘華以自己的作品圓場,稱自己也不知為何,寫著寫著就變成了悲劇。他說,作家有時候也很難控制結局,尤其是要花好幾年時間寫的長篇,結局如何往往寫完才知道。

但餘華對喜劇的重要性卻是予以肯定的,他認為,中國文學作品缺少喜劇的東西,「所以我將來一定要寫一個喜劇,非常非常好的喜劇。」學生們拍掌叫好,表示很是期待。

笑稱被罵先鋒文學「叛徒」

早期,餘華以「先鋒派」作家現身文壇,與「先鋒派」在爭議中團結如一家人,但回憶創作歷程,他笑稱自己曾被罵先鋒文學「叛徒」,這是怎麼回事?

餘華將自己的創作歷程分為三個時期,其一便是上世紀80年代後期的先鋒文學。他說,那時候,先鋒文學很受爭議,除一些年輕評論家支持外,中老年評論家對他們都極為拒絕,認為他們所寫並非小說,就連《小說月報》等著名的小說選刊也對他們的作品關上大門。「好在同時起來的一批人組成了『先鋒派』,感覺這一群體是一家人。」但《許三觀賣血記》、《活著》出版後,餘華又惹爭議:中老年評論家開始喜歡了,認為是一種回歸;可「先鋒派」不樂意了,稱餘華新作代表精神上的一種退縮,是先鋒文學的「叛徒」。「感覺就是個蹺蹺板一樣,不會有平衡,總是一頭高一頭低。」

餘華說剛開始寫《活著》,他沿用先鋒文學的寫法,但怎麼寫都寫不下去。後來,他無意中改成第一人稱敘述,竟是一下子就寫完了。他解釋,像福貴這樣的人,從旁觀者的角度去說,除了苦難之外一無所有,但當他在講述自己的時候,其苦難的生活中也有很多自己的小幸福。「是用幸福的語調來訴說自己的苦難。」因此,餘華認為,這並不是對先鋒文學的否定,而是在尋求最適合表達的新方式,是作家成熟的標誌。

●談80後

當今年輕一代壓力最大

「沒有生活磨練的人,能寫出好的作品來麼?」面對學生的疑惑,餘華一句「對當今年輕人來說,生活磨練已不少了」,惹得全場掌聲雷動。在接受記者採訪時,餘華也說:「80後壓力空前、受盡磨礪,我很尊敬你們。」

餘華表示,當代年輕人,和上世紀70年代末、80年代初的人不一樣。那時候的人,處於社會經濟發展的最好時期,一上大學就一切都不用愁,工作也由國家分配。然而,現在的年輕人,應該是從1949年後出生的一代又一代的人裡面,壓力最大的。

何出此言?餘華說,現在的人還沒走上社會,就遇到很多問題,而且需要自己解決,除非是官二代或富二代。「你們在宿舍發愁的肯定是就業問題、住房問題。這對十年前的大學生來說,是不可能討論的話題。」餘華表示,當代年輕人在還未走向社會之前,社會已經像一塊巨大的巖石向他們壓過來。「所以不要覺得自己閱歷不夠,你們已經很強大了。」現場掌聲再次響起。

文學界與商界一樣醜陋

餘華表示,當一個作家在文學界裡面呆久了以後,會非常地厭倦,而且這樣的情緒,餘華自己也有。

「你們可能以為文學界就是很乾淨的,其實跟政界、商界都一樣。」餘華說,不單單中國,全世界範圍內,政界、商界裡和文學界一樣醜陋的,都可以比一比,「什麼人都有」。所以,餘華認為,塞林格成名後,選擇「我離你們遠一點,我們井水不犯河水」的生活,也很不錯。

有學生詢問,究竟政治與文學是個什麼樣的關係。餘華作出了解釋:作家可以在自己的作品中,淡化政治,甚至隱藏起來,但是政治這個話題逃脫不了,因其已經滲透到生活的各個角落。但小說可以表現得很含蓄,有時候作為背景或者一種影射。同時,小說虛構的形式也帶有掩護作用。

餘華表示,站在今天的角度回看社會,中國的變化非常之大,越來越能容下各種各樣聲音。「現在網上反動的聲音有很多,按過去的標準,都是反革命分子,估計你們在座的百分之八十都要被抓起來了,但現在我們都平安無事。」

【妙語集錦】

◎每一個人的生活是屬於自己的感受,不屬於別人的看法,別人怎麼看並不重要。

◎我們這一代,以及後面的幾代人都很幸運,都趕上了一個好時候,我們把好的果子都吃完了,不好的果子都留給你們了,很抱歉。

◎我寫小說是在文革時期,那會上下課鈴聲都分不清,也經常在課上捉弄老師,拿粉筆扔啦、坐窗邊對罵啦,課室裡嗡嗡嗡,哪像上課,像廟會。因此,剛開始寫時,我認識的漢字不多,就試試看嘛。很多年過去了,很多評論家都贊我語言簡潔,那是因為我認的字不多,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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