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處是歸程?長亭連短亭。送送多窮路,遑遑獨問津。
這兩句唐詩描述的是臨別時依依不捨,送了一程又一程的場景。但是,送君千裡,終須一別。或許長江就是阻斷人們繼續送行的天塹,而江邊的這座城市也就頻發的出現在關於送別的詩詞書畫中了。
它自三國時期就成為南北交通的要道,中國歷史上兩次大規模的人口大遷移都是在此渡江,京杭大運河開通後,它成為江南漕運的咽喉,長江與運河在此交匯使他成為人流與物流的必經之地。
它不僅得交通之便,還佔山川形勝,薈人文之萃。「一水橫陳,連崗三面,做出爭雄勢,」梁武帝讚許此地為「天下第一江山」。秀麗的山水為南來北往的文人墨客提供了無限的創作靈感,我們能想到的詩詞大家都在此吟過詩,做過詞。蘇軾一生所做詩詞,杭州為最,其次便是此地。它就是江南古城——鎮江。
鎮江,古稱京口、南徐、潤州等等。以鎮江為創作背景的送別詩中,最著名的一首當屬唐代詩人王昌齡的《芙蓉樓送辛漸》。
寒雨連江夜入吳,平明送客楚山孤。洛陽親友如相問,一片冰心在玉壺。
王昌齡當時為江寧(南京)丞。辛漸是王昌齡的朋友,這次他打算從潤州(鎮江)渡江,取道揚州,北上洛陽。王昌齡從江寧一路送他到潤州,然後在此分別。在只有水路與陸路為交通方式的古代,鎮江似乎是水陸交通換乘的一個重要樞紐。在一些詩詞中會出現作者幻想出的離人抵達鎮江時的情境。同樣是王昌齡,他在被貶江寧時,好友岑參作詩相贈。詩人想像王昌齡南行至京口時,當是桃花爛漫的季節。雖然孤舟孑行,無人做伴,見此桃花紛紜、春意盎然之景也必當詩興大發,佳篇連成,精神煥發起來。
岑參《送王大昌齡赴江寧》:對酒寂不語,悵然悲送君。明時未得用,白首徒攻文。澤國從一官,滄波幾千裡。群公滿天闕,獨去過淮水。舊家富春渚,嘗憶臥江樓。自聞君欲行,頻望南徐州。窮巷獨閉門,寒燈靜深屋。北風吹微雪,抱被肯同宿。君行到京口,正是桃花時。舟中饒孤興,湖上多新詩。潛虯且深蟠,黃鵠舉未晚。惜君青雲器,努力加餐飯。
宋代詞人楊炎正與友人範南伯分別,他對範南伯說:「到了南徐州那芳草如茵的渡口,如果你想尋春,依舊是當年我們曾走過的那條路。」楊炎正與範南伯都不是鎮江人,兩人因何在鎮江的渡口同遊過已無從考,但我們可以想見的是,兩個異鄉人在鎮江這個交通要道相遇,或許也要在這裡各自南北東西。詞人回想當年的結伴同行,而今友人獨自踏青,形影相隨。路依舊而人不同,一種物是人非的感慨,深藏在字裡行間。
《蝶戀花·別範南伯》:離恨做成春夜雨。添得春江,剗地東流去。弱柳繫船都不住。為君愁絕聽鳴櫓。 君到南徐芳草渡。想得尋春,依舊當年路。後夜獨憐回首處。亂山遮隔無重數。
其它以鎮江為背景的送別詩詞也不勝枚舉,如唐代王維《送邢桂州》:"鐃吹喧京口,風波下洞庭。赭圻將赤岸,擊汰復揚舲。日落江湖白,潮來天地青。明珠歸合浦,應逐使臣星。"宋代蘇軾《西江月·送別》:「昨夜扁舟京口,今朝馬首長安。舊官何物與新官。只有湖山公案。此景百年幾變,箇中下語千難。使君才氣卷波瀾。與把新詩判斷。」唐代李涉《京口送朱晝之淮南》:「兩行客淚愁中落,萬樹山花雨後殘。君到揚州見桃葉,為傳風水渡江難。」
送別詩成熟於魏晉南北朝時期,在唐宋達到鼎盛,這些蘊含著離情的詩歌也帶動了送別圖的創作。以山水為主的送別圖最早出現於兩宋,發展至明代達到興盛。古代送別圖的意象源自送別詩,如柳樹、河水與美酒等,畫中多出現長亭、折柳、蘭舟或是正在作揖的人物。送別圖發展至明代已經形成兩種主要的模式:一是以江岸送別為主的模式;二是以陸地送別為主的模式。
鎮江城的真山真水為畫家們提供了天然的創作藍本,說起送別圖,也就不得不提沈周的兩幅《京口送別圖》。沈周是明代中後期吳門畫派的創始人。他開創了粗筆水墨山水畫的新風格,擅於用簡練灑脫,沉著酣肆的筆墨,把山水畫得秀潤清新。
藏於上海博物館的《京江送別圖》記載了他在京口送別好友吳寬的情景。弘治十年(公元1497年)吳寬北上,沈周送至京口(鎮江),繪此圖以志送別。近岸上畫雜樹樓閣,岸邊泊舟,艙內數人似在依依話別。夾岸長堤橫亙,江面寬闊。畫面以老拙之筆勾點皴擦,濃淡相生,剛柔相濟,蒼厚渾重。
藏於北京故宮博物院的《京江送別圖》成於明弘治四年(1491年),是沈周為吳偉業的高祖吳惟謙官敘州府太守時所作。畫面中大江空闊,無邊無際,山峰崢嶸逶迤,層巒疊翠。近處有陂陀、板橋、紅桃、楊柳,岸邊人物拜揖作送別狀。此幅畫面結構嚴謹,用筆蒼勁沉著,風格樸厚勁健。
一片冰心傳遞了千年,京口的江上依舊車來船往。不管送別詩與送別圖中以鎮江為背景的數量是多是少,在古代文人的心中,鎮江被貼上離別惆悵的標籤怕是毫無疑問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