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畏於匡,曰:「文王既沒,文不在茲乎?天之將喪斯文也,後死者不得與於斯文也;天之未喪斯文也,匡人其如予何?」
「子畏於匡」。這事發生在匡地。事情大概經過是這樣的,《史記孔子世家》:將適陳,過匡,顏刻為僕,以其策指之曰:「昔吾入此,由彼缺也。」匡人聞之,以為魯之陽虎。陽虎嘗暴匡人,匡人於是遂止孔子。孔子狀類陽虎,拘焉五日,顏淵後,子曰:「吾以汝為死矣。」顏淵曰:「子在,回何敢死!」匡人拘孔子益急,弟子懼。孔子曰:「文王既沒,文不在茲乎?天之將喪斯文也,後死者不得與於斯文也。天之未喪斯文也,匡人其如予何!」孔子使從者為寧武子臣於衛,然後得去。
包曰:匡人誤圍夫子,以為陽虎。陽虎曾暴於匡,夫子弟子顏尅時又與虎俱行。後尅為夫子御,至於匡。匡人相與共識尅,又夫子容貌與虎相似,故匡人以兵圍之。
這件事發生在什麼時候呢?是哪一年?我認為是在定公十五年,夫子是在魯國郊祀後才離開魯國。史記記載「是歲魯定公卒」可見是公元前495年。
匡人為什麼要圍禁夫子?夫子的相貌與陽虎相似,而且當年陽虎暴匡人時,替陽虎御車的就是孔子弟子顏克(也稱顏高:史記記載顏刻為僕;《孔子家語》作顏刻,一作克,一作產)。
和夫子一起的弟子都有誰?這段史記講顏克為僕,是一起周遊列國的。另外,從孔子於陳蔡的諸弟子,史記孔子世家載有顏淵、子貢、子路,弟子列傳有子張,呂氏春秋慎人篇有宰予,此外則無考據。
「文不在茲乎」。朱子集註:道之顯者謂之文,蓋禮樂制度之謂。不曰道而曰文,亦謙辭也。茲,此也。孔子自謂。
《穀梁傳》哀公十四年疏引論語云:文武之道,未墜於地,在人。文王既沒,其為文之道,實不在我身乎?
「天之將喪斯文也,後死者不得與於斯文也;天之未喪斯文也,匡人其如予何?」
孔曰:茲,此也。言文王雖已死,其文見在此。此,自謂其身。文王既沒,故孔子自謂後死。言天將喪此文者,本不當使我知之。今使我知之,未欲喪也。
馬曰:「其如予何者,猶言奈我何也。天之未喪此文,則我當傳之。匡人慾奈我何,言其不能違天以害已也。
李炳南先生《論語講要》:孔子被匡人誤圍,一時解釋不清,情況險惡,便以天不喪斯文的道理安慰隨行的弟子們。周文王繼承堯舜禹湯之道,後有武王周公,相續不絕。文王雖已逝世,但載道的文化在茲,須由孔子傳下去。如禮記中庸篇:「子曰,文武之政,布在方策。」「在茲」是孔子自謂承擔傳遞文化的責任。所以說:「天如有意滅除文化道統,則我這後死者便不得與知此文。然我既得與知,可見天意仍須保留文化,由我而傳。既須由我傳文,匡人豈奈我何。」
「畏」,受難,落難,受困,處於不利局面;以易經的陰、柔來理解的話,則是陰守、畏守、弱守狀態,極不利狀態,極端不利程度。與現在的畏懼意思應不同。夫子與生死瞭然,自然並不畏懼;假若夫子真有畏懼,論語編者也不會、不願如此編寫。
《論語講要》:孔子除了畏於匡,還有在陳絕糧,微服過宋等災難,但都轉危為安。學中華文化,有志於為文化的傳遞者,遇見惡劣的環境時,當學孔子的精神,深信天不喪斯文,以道自任,環境自然隨之轉變。
聖人傳萬代。夫子傳先王之道,是天之未喪斯文。他當時的這話,在死後也得以兌現,歷經二千多年而不衰,從中也可見到「道」。為什麼能歷經二千多年而不衰?此刻,假若你閉上眼睛,或能靈光一閃,或能恍惚感覺到「道」,瞻之在前,忽焉在後。匡人何能勝天?所以聖人終於化險為夷。
夫子說這個話,是一種生存自信,也有極濃的歷史使命感,是對「道」極深的感悟。在弟子們士氣低落時,則說大道理鼓舞士氣,此時說是恰如其分,而若是平時說則顯得驕矜誇耀不合時宜;在困境時,夫子言「道」則比平時顯明,即是鼓舞士氣,卻也是因地因時而教。這是子貢所說「夫子之言性與天道,不可得而聞也」的一種情況嗎?
大家可以思考一下,夫子化險為夷是幸運與偶然嗎?有必然成份嗎?必然又在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