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帝不願我寫,然而我偏要寫,我必須寫

2020-12-12 書叢中來

倘若馬克思布羅德(Max Brod)聽從卡夫卡的遺言燒掉手稿,想必二十世紀的文學必將呈現出另一番面貌:不僅少了一位偉大的作家,失去一個荒謬詭譎的文學世界,那聲勢浩大的現代主義文學運動亦可能遜色許多。卡夫卡以夢境般的離奇筆端揭示了人的困境,記錄著荒誕、異化的二十世紀,在現代主義文學中舉足輕重——超現實主義將其視為同仁,荒誕派視之為先驅,美國的「黑色幽默」也將之奉為典範

1883年7月3日,卡夫卡(Franz Kafka)出生於布拉格的猶太家庭,是尤麗葉和赫爾曼卡夫卡的長子。就家族而言,母系一方普遍博學:母親的祖父有許多許多書,塞滿四壁,而母親的曾祖父甚至比其祖父更加博學。舅舅約瑟夫是卡夫卡創作的源泉之一,因其豐富的外國生活經歷,成就了卡夫卡筆下的異國情調。相比之下,父系一方則不同,祖父是一位屠戶,父親也是憑實幹取得了商業上的成就。卡夫卡自小接受德語教育,其後掌握捷克語與捷克文化,但他堅持以德語寫作,語言上的異化狀態,也構成了他日後作品的特異性。

卡夫卡被稱為「弱的天才」,無疑與其成長經歷造就的脆弱、憂鬱、悲觀的性格有關。一方面,兩個弟弟亡於幼年,他與三個妹妹在年齡和感情上都有一段距離,童年的寂寞使卡夫卡很早就顯得孤獨而敏感。在日後的筆記中,他形容自己對於「生活上要求的東西,我一樣都沒有,有的只是人類普遍存在的弱點」。另一方面,則是那霸權式的父子關係。在父親的權威與否定面前,卡夫卡認為自己完全「是個奴隸」,帶著喪失的自信心與無法滿足父親要求的無限內疚。由此,暴躁、恐怖、享有絕對權威的父親也成為卡夫卡作品中的重要形象。

1906年,卡夫卡獲得法學學位,後進入一家勞工工傷保險公司工作。這份工作使他有機會深入觀察當時的社會機構、工人工作與生活境況以及部門化、職業化的個體,儘管他視這一職業為權宜之計,渴望潛心寫作,但不得不承認工作經歷一定程度上塑造了他的思想,使他認識到現代機構中的官僚體制及社會權威的運作機制等,從而構成小說中重要的主題。

卡夫卡年輕時

卡夫卡一生廣泛閱讀宗教與哲學書籍,並始終進行著深刻的思考和批判。他深受齊克果(Sren Aabye Kierkegaard)與尼採的影響,這也令卡夫卡始終描繪、反思世界的荒誕與個人的處境。卡夫卡對齊克果的研究頗為投入。1913年,卡夫卡初讀齊克果的日記選《法官之書》時便發現自己與這位十九世紀的丹麥哲學家有頗多相似之處。的確,兩人都有著豐富而充滿痛苦的內心、複雜的父子關係、訂婚又解除婚約的經歷和對性的恐懼等,可以說閱讀齊克果令卡夫卡看待自身經歷時有了更開闊的視野。同時,二人都聚焦對個體的關注。齊克果強調個體的存在及主觀體驗,他認為「人即精神」,精神體現在個人而非社會之中;而卡夫卡也在作品中拋棄了宏大敘事,讓個人佔據主導地位,主人公沒有崇高理想或遠大目標,也並非為了國家、民族利益,僅僅是為自己生存的合理性不斷掙扎。此外,齊克果有關恐懼的概念也對卡夫卡影響深遠。兩人在作品中以抽象或圖像的方式闡釋著對恐懼的理解,並將恐懼與罪聯繫在一起。

尼採

尼採更是卡夫卡自中學起最愛的作家之一,他頗為喜愛尼採的《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並對《悲劇的起源》推崇備至。卡夫卡對基督教的批判和對世界荒謬性的描寫顯然深受尼採「上帝已死」的影響。而尼採的另一觀點——「真理即迷宮」(尼採認為,「上帝不在了,人們也就再無法區分真理和謊言了」),在卡夫卡那裡也被表述為:世界由謊言構成,真理不可尋求。同時,尼採與卡夫卡都否定理性。尼採認為,理性是邏輯的虛構;卡夫卡則以非理性的情節,如變形,表現人的異化與困境。二人亦都強調內在的堅定性,即意志,尼採通過超人,而卡夫卡則表現於他對寫作的熱忱——「上帝不願我寫,然而我偏要寫,我必須寫。」對於宗教與哲學的反思,卡夫卡寫下大量筆記,思考那個時代的危機感與生命感,探討認知、存在與永恆的精神。1921年,他從中選出部分筆記並標註序號,後被布羅德以〈罪愆、苦難、希望及真途沉思錄〉命名,獨立成篇。

卡夫卡被認為是表現主義成就最高的作家,而他不朽的創作恰恰融合了其成長經歷與宗教、哲學思想。首先,卡夫卡的故事中常折射出自己的家庭關係,在給父親的信中他說:「我寫的書都與您有關,我在書裡無非是傾訴了我當著您面無法傾訴的話。」其次,卡夫卡成長年代和創作的旺盛期正值德奧表現主義從孕育到爆發的時期,而尼採正是德語世界對表現主義有關鍵影響的哲學家之一(另一位是佛洛伊德)。

「表現主義」(Expressionism)一詞最早出現於1911年德國《狂飆》雜誌的藝術評論,這一流派藝術家強調,通過作品表現內心的情感經驗——尤其是恐懼的情感,而非對描寫對象加以忠實地描述,因此作品往往具有對現實扭曲和抽象化。這也就不難理解讀者在閱讀卡夫卡時所經歷的迷惑、茫然,而這種迷茫不僅讀者有,亦是小說中的主人公所經歷的:格列高爾不知道自己為何變成甲蟲(《變形記》),約瑟夫K 也全然不曉自己為何被捕、罪名為何(《審判》),K 不明白為何自己總也見不到讓他來做土地測量員的官員(《城堡》) 藉由這種至死也無解的未知與不確定性,卡夫卡打破讀者的閱讀期待,築起迷宮般的敘事空間,將現代主義文學沒有固定闡釋、邀請讀者參與的普遍傾向推向極致。卡夫卡的巧妙之處恰恰在於,有些故事初看起來似乎是一個現實主義文本,其敘述遵循著人們熟悉的時空順序、因果律與連貫性,但隨著情節的發展,鮮明的意象打破了先前描述的日常,荒謬、怪誕的情緒在文字間瀰漫,一切變得匪夷所思——至此,讀者進入表現主義的範疇。

一如《城堡》中,土地測量員K 進入村子的時候天色漸晚,村子被白雪覆蓋,於是他找了一間客棧住下——一切恍似合情合理。然而,K 很快被叫醒並遭到驅逐,此時他發現,自己是城堡聘請的土地測量員,卻拿不出任何證明;城堡的主人曾發出過聘請書,但村裡其實不需要土地測量員。於是K 的身份處於懸置狀態,他不得不想盡辦法爭取城堡的認可,但不管他怎樣努力都無法進入城堡,最終K 精疲力竭,死在村子裡。由此,一切看似平常的背後,K 進入了一個壓抑又無法逃離的迷宮,開始的正是一場荒誕不經、充滿悖謬的夢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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