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鄉變他鄉,鄉愁何處安放?

2021-02-22 悟事人非

11月30日,本號推出紀實散文找不回的童年,回不去的村莊,記述了小編陪同遠在遼寧的堂妹重返離開42年的村莊尋覓鄉愁的經歷。文章發出後,引發眾多網友共鳴;堂妹走後的日子裡,小編眼前仍不時浮現出和她在村莊看到的一切,不時回味咂摸她臨走前所說的「村魂」二字,每每陷入不能自抑的情感之中,深思,憂慮,感慨。

小編17歲當兵離家。「一年三百六十日,多是橫戈馬上行」,與故鄉漸行漸遠,對故鄉的記憶也越來越淡。即便是調到離老家不遠的馬站炮兵團和沂水縣人武部工作那些年,也皆因軍隊工作的特殊性,每次都是來去匆匆,連陪同年邁的父親吃頓飯的機會都極少,更別說有閒情逸緻在村裡走一走、逛一逛了,哪有時間和心思琢磨「村魂」之類的問題!

網絡上對「魂」的解釋,可歸納凝練為三層意思:一是指精神、情緒、神志,泛指事物的人格化精神;二是指事物的精靈;三是象徵國家、民族的崇高精神。由此推理出的「村魂」,應是指一個村莊的魂魄、精神、文化。

那麼,堂妹的「村魂已無」之嘆,也應該基於她對村莊這三個方面的所見所聞所思。

於是,小編再次把時針撥回到11月14日,把鏡頭對準我們的村莊……

「上帝創造了鄉村,人類創造了城市。」英國詩人庫伯這句經典名言,客觀描述了城鄉關係:鄉村是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命運共同體,城市是人類戰勝自然、改造自然、升華自然而創造的人口集中地。

38年前,我穿上軍裝,背著行囊,懷揣綠色夢想,帶著一絲淡淡的憂傷,告別自己土生土長17年的村莊,此後數次南下北上,一直沒離開城市。從那時起,我成了遠離故鄉的「遊子」,村莊的模樣漸漸離我遠去、生疏。

定居城裡的我,其實骨子裡永遠是個山裡人。因為,軍旅31年,魂牽著我、夢繞著我的,始終是無法擺脫的故鄉情!

11月14日上午10點多,我陪堂妹苓回她離開42年的村莊尋根,車子行駛到村西那條南北貫通的柏油路上時,我的思緒也隨著車輪在飛揚——

我告訴堂妹,當年,這條路是土路,路面很窄,僅能走開一輛獨輪車有餘,路西面那塊兩畝大的地段,當年是我們第五生產隊的的打麥場,場裡有間看場小屋,麥收、秋收時節的夜晚,月亮在白蓮花般的雲朵裡穿行, 晚風吹來陣陣歡樂的歌聲, 我和你家二哥、三弟坐在高高的麥垛、谷堆旁,想像著山外的故事。銀色的月光下,田野吹來陣陣涼風,我們盡情地吸吮空氣中的麥香、谷香,一會又跑到月光與河水交相輝映的河沿邊戲水,河中倒影映印下了我們歡快的童年,也帶走了山裡孩子的憧憬和夢想。妹妹被我說得聽入了迷。

老房子胡同北面的后街是村裡人夏天納涼的地方,經過下大雨發大水衝刷後的街道,留下了厚厚一層細沙。晚飯後,受不了家裡蚊子嗡嗡、酷熱難當的村民,只要不下雨,就披著蓑衣、抱著篙芥,拿把驅蚊的蒲扇,來到街上找個地方鋪上蓑衣、篙芥乘涼,男人們掏出菸袋、從菸袋包子裡裝上一鍋旱菸,就地找塊銀白色石頭,用火鐮和石頭打著火,點燃搓成繩子的驅蚊草,美美地吸上一口,一天的疲勞頓時減輕不少。女人們談天說地,多是曬東家長,評西家短,一件很小的事情足夠她們談上半晚。享受著爸爸媽媽給我們趕蚊扇風的舒適,聽著大人們的談話,月光灑在我的身上,進入我們的肌體,陪伴著我們很快進入了夢境:山外什麼樣?電燈電話、樓上樓下什麼樣?什麼時候能長大上大學、當科學家、當解放軍……一個個夢想,至純至美,託舉啟蒙,在我們年少的心中如宇宙般永恆。

啊,那首微風吹拂、蟲草瑩瑩的鄉村夏夜曲呵,是我們逐夢童年的聲音,山柴焰火燻黑的小臉,清澈的眸子閃爍著純真,彈指曼妙的輕捏著一尾小魚,身邊的泥土中搖曳著稚嫩的秧苗……這原生態的童年生活,帶給我的是無盡的回憶。


相思如詩,鄉情無限。無論走得多遠,總忘不了來時的路。多少個日子,遙望故鄉的方向,搜尋遠去的歲月,輕拭布滿額頭的皺紋滄桑。瞬間,思鄉的淚水在滿臉流淌。

村裡的老學屋,曾是我和妹妹家的欽哥、民弟讀書識字的起點。1971年的寒冬臘月,父親背著7歲的我來到學校,把我放到外鄉來的公辦老師楊守照跟前時,玩心太重、調皮而又野性十足、自由慣了的我,迅速跑出學校大門,此後又逃學一個多星期,在楊老師連唬帶吼加教杆懲戒下,才慢慢收起性子,老實地坐在了書桌前。

一個不大的院子,西向靠南那間屋子是楊老師的辦公室兼住宿、做飯用,靠北一間是四年級和一年級的聯合教室,剛上學的我和已上四年級的二哥都在這間教室上課。有段時間,我和二哥哪個在老師提問時沒答上來、哪個考試分數不高、哪個被老師批評了、哪個受同學欺負了,回家後互相和父母告狀,這種狀況持續了一個學期。也許大我6歲的二哥發揚風格、想讓我三分,也許是我能夠被他「告狀」的事越來越少,反正他是主動對我繳械投降了。有一天忽然塞我手裡幾塊糖果,和我求和,讓我別和父母說他的「壞話」。我雖然吃了二哥的糖,嘴上答應了二哥不把他在學屋的事告訴父母,可他有不好的事,我還是忍不住回家和父母下舌,為這,他沒少挨父母揍,我也沒少挨二哥揍。多年後談起這事,二哥還「耿耿於懷」,半嗔半怒地對我說:「老小受驕慣,打小就欺負我,論嘴頭子,我是說不過你。」

我和二哥在這間教室待了一年,擔負兩個班級教學任務的楊老師給四年級講課時,讓一年級上自習或做作業;給一年級講課時,讓四年級寫作業。二哥上五年級時轉到了村外的車瞳聯中,我升入二年級時,搬到了院子北向的那間教室。這間教室是二三年級合用,由本村的社辦老師杜德才擔任兩個班級教學,教室東邊是廁所,在當時看來,門口朝東、門樓比一般住家高大寬敞、四面用院牆圍起來的學屋院子,是我們童年幸福歡樂的港灣,課餘時間,男生玩踢方、打卯、敲棗核,女生踢毽子、拾活樂、抗腿;學校組織的跳高、跳遠、早操、耍紅櫻槍,也都在院裡進行。

我在老學屋、在二三年級合用的教室一直讀到四年級後,又搬到了村裡在西南角緊靠舍林子的一片閒地蓋起的新學屋。新學屋的牆是水泥沏成的,屋頂全是紅瓦,教室有一至五年級五大間,老師備課室、操場、廁所等基本設施齊全,是當時全村最豪華、氣派、高大上的唯一建築,可惜我在這裡只讀了一年,還沒待夠就又升入到了車疃聯中。

我想帶堂妹看看引我和欽哥、民弟步入知識殿堂的老學屋。遺憾的是,老學屋依舊在,學屋的用途卻變了!老學屋已成了秀孝叔和嬸子的住宅,當年在我眼裡很大的學屋,現在看來也就是一個普通的農舍,院子不過半畝地的空。我竭力在院裡搜尋跳遠的沙坑、丈量做廣播體操的空間,痕跡全無,怎麼也想像不出,如此狹小的地方,給了我們一個學知識、長本事、練才能,度過歡樂童年的大世界!

懷著對這個小院的深厚感情,離開老學屋時,我和妹妹與秀孝叔、嬸子在我上二年級的教室、如今他們的堂屋裡拍了一張照片做紀念。

往家前學屋走的路上,村子寂寥,空曠得讓我和堂妹心裡發慌,間或見到幾個坐在門囗斜靠在門框打盹的老人和百無聊賴正在遊蕩的孩子。大哥告訴我和妹妹,青壯年都到大城市打工去了,有的在外安了家,剩下的一些「留守兒童」由爺爺奶奶們代養。家前那所「高大上」的學校早就沒有了,村裡只剩下了十來名「留守兒童」,好幾個村的孩子合併到大王莊一所學校上學,走在學校大門口,再聽不到我們上學時那朗朗的讀書聲、悠揚的歌聲、嘰嘰喳喳的課外活動聲,聽不到冬天在寒冷教室裡,為了活動一下凍僵的雙腳,在老師的統一組織下,全班一起跺腳的聲音!

堂妹家的大哥軍是離開家鄉的第二年從遼寧省考入華東石油化工學院(今中國石油大學)的,據說軍哥當年的高考化學成績是遼寧省第三名!在剛剛恢復高考第二年,軍哥這個從沂蒙山溝寒門中走出的全國重點院校本科大學生,不啻於中了狀元,喜訊迅速傳到了村裡。軍哥上大學後,給我家寫來一封信,當父母得知軍哥就讀的華東石油化工學院就在山東東營時,母親邊聽我讀信邊流著眼淚,叫著軍哥的小名說:「C這孩子啊,他這是故土難離,窮家難捨,想咱這個地方呀!」軍哥之後的四十年,村裡考上名牌大學的微乎其微,考上一般大學的也廖廖無幾,未完成學業輟學的越來越多了。有能力的都進城裡上學了,沒本事的上的是沒有了好老師的差學校,「空心校園」打碎了山村孩子的求學夢想。

朗朗書聲是村莊未來的希望。那時,天剛蒙蒙亮,村裡的學屋就會傳出背誦功課、朗讀課文、跑步做操的聲音;夜幕降臨了,漆黑一片的村莊只有學屋教室的那盞汽燈錚亮,學生們在伏桌複習功課。村莊在書聲、燈光的映襯下,顯得那麼生機盎然!如今,追隨父母去了遠方的孩子們,村莊和樹下只留下他們的足跡,卻失去了他們的書聲與歡笑;已經圍牆傾倒、教室垮塌、門窗破敗、桌凳不翼而飛的學屋,只能作為往事回味了。沒有了朗朗書聲的村莊,缺少活力和喧鬧,「兒童散學歸來早,忙趁東風放紙鳶」的場景沒有了,村莊的希望還有嗎?

我和堂妹看到,像父親、堂叔那樣視土地為生命的老一輩農民已漸漸逝去,農事已不被村民重視,岌岌可危的農田、農耕、農業,已經不再是人們熱衷談論的話題,每天吃著糧食的村民,卻讓農陷入了不堪境地。

村民漠視農事,當然與時代大氣候有關。近年被人們熱衷追捧的「國學」文化,不知何時何人所為,已把「農」字排斥在外,「國學」被剝離得只剩下了漢服唐裝和四書五經,這對有著創造了人類歷史上最燦爛農耕文明的中華民族來說,不能不說是一種悲哀!

從現實情況看,土地逐漸集中在了少數人手裡,那些不想出去卻又沒有繼承和掌握傳統農業技術的村民,給城裡來村裡租下大片土地的土豪當起了「現代農業園區」的「產業工人」,這些「產業工人」種莊稼的方式也和我們那個時候不一樣,過去都是犁地、鋤草,如今全靠除草劑和農藥。

三稜地、斜角子、大荒地、溝崖、北窪、嶺頭子……那些我耳熟能詳、曾經播過種、插過秧、除過草、割過谷、流過汗的良田,如今雜草叢生,有的地塊糧食逐年減產,有的荒廢棄用,常有野鼠野兔出沒。離開金貴土地的年輕後生,面對祖先雙手開墾的層層梯田大片撂荒,部分流轉的土地失去豐收的希望,竟熟視無睹、麻目不仁!我的鄉親啊,你們想過嗎,身為農民,守著土地,你們以什麼為本?倘若有朝一日遇到天災,遭到人禍,鬧了糧荒,你們用什麼來充飢,國家靠什麼來固防,農村無人種地,地裡長不出糧,那後果真是不堪想像!我和幾個老農談起這些,已彎腰弓背的他們只是無奈地搖頭嘆息:看著好了,等到土地板結、土壤中毒,莊稼欠收、發生病害的那天,害子損孫,後悔也晚了!

在肥沃油亮的土地耕種的身影少有了,金黃的麥穗在微風吹拂下翻卷滾滾浪花的豐收景象罕見了;遍野的水稻在陽光下放射燦燦金光、散發滿坡稻香,村民臉上寫滿豐收喜悅的面容成為了那個年代的畫卷;收割季節散落田間的秸稈,堆滿場院的累累碩果消失了;美麗無限的田園風光、豐衣足食畫面成了遙遠的記憶,「鋤禾日當午,汗滴禾下土」的古訓,偶爾還在婦女哄孩子時聽到。

身居「農村」、身份「農民」,以農為本卻棄農遠去的村莊,「村魂」從何談起!

在村西一戶人家的大門上,一副去年春節時貼的印刷體紅底鍍金的大紅福字春聯清晰可見,妹妹的話題扯到了春節習俗上:「哥,村裡過年還是恁熱鬧嗎?」說話間,已老大不小的堂妹,孩子般手舞足蹈,吟誦起了我們小時候捻熟的那首民謠:「小孩小孩你別饞,過了臘八就是年,臘八粥,喝幾天;哩哩啦啦二十三,二十三,糖瓜粘;二十四,掃房子;二十五,磨豆腐;二十六,去買肉;二十七,宰只雞;二十八,把面發;二十九,蒸饅頭;三十晚上熬一宿,初一、初二,滿街走……」

堂妹的聲音嘎然而止,靜靜地等我回話。沉默良久,我長舒一口氣,告訴堂妹,年歌裡的景象已多年看不到了,家裡辦年煎餅、做豆腐、蒸年糕、炒花生、炸丸子,趕年集,年三十晚上發芝麻、請家堂的也很少了,年味越來越淡,家家包餃子,鞭炮震天響,殺豬燉肉歡歡喜喜過大年的場景已經不再。在外打拼的人在春節前後匆匆回來,給老的小的送點好吃的,串串門、走走親戚,又踏上北去或南下的徵程,辛苦努力地去掙錢,等待來年回來重複同樣的故事。

村子比我當兵前面積擴大了一半,莊外近年來那一棟棟新蓋的住房,遠比我小時候住過的小草房高大漂亮。家家通上了自來水、夜晚照明一律是電燈,早年全村共用的那口水井已填平,煤油燈不見了蹤影,那條狹窄的街道,已被鋪平加寬,不時都有車來車往,兒時當神話傳說的「樓上樓下,電燈電話」的生活已變為現實。可讓我難過的是,在擁有這些東西的同時,卻丟失了一些不該丟失的東西,比如,那些不該冷漠的已變得那樣冷漠,那些不該荒涼的也變得如此荒涼!

偌大的村子見不到幾個青壯年,他們都去城裡打工了;也見不到幾個小孩,他們都到鎮裡城裡讀書去了,只剩下稀拉拉的一群老頭老太太留守村子,無可奈何地為兒孫們看家護院,苦度時光,他們日復一日或坐在家門口,或蹲在公路旁,有人來就拉拉閒話,無人時就曬曬太陽。

在家西公路的加油站旁,我遇到童年的玩伴,十幾年沒見,我自然有點激動,可人家就像天天碰面的村民一樣,我和他打招呼時,他只是木木地點個頭,懶懶地問了句「幾時來的」,就再也無話了。

貧窮年代結伴上山砍柴、下河逮魚、一起玩過家家、捉迷藏的手足情哪去了?鄉鄰間曾你給我送幾張剛揭下鏊子的熱煎餅,我給你端上碗剛出鍋的熱粥,那種親密無間的熱乎味兒哪去了?是生活麻木了他們的心靈、時光迷茫了他們的眼睛,還是歲月沙啞了他們的喉嚨?就連村裡有名的「話嘮子」和我碰了個迎面,也只是點頭笑了笑,便匆匆走過,讓我自覺無趣。

缺乏激情少了熱情的何止是人!漫步在寂靜的街道上,偶爾也會見到臥在大門口或過道裡的土狗,它們只是膘我們兩跟,然後又閉眼睡去,當年耳熟的汪汪狗叫,雞鴨成群咯咯叫著在柵欄啄食的場景也沒有了。

仰天長嘆,我忽然懷念起村民之間的「拉家常」。那些年,每逢農閒,村莊的夥伴們帶上小兀,聚集在大街小巷,說說笑話、嘮嘮閒話、拉拉家常;誰家有了紅白喜事,互相送點禮品,相聚在酒席桌上,你來我往、觥籌交錯、異常熱鬧;每逢春節,男女老少穿上新衣裳,嬉笑打鬧,相互欣賞。村莊在串串門、拉拉呱的氛圍中,顯得樂樂陶陶、融洽和諧。如今,大家天各一方,見面稀少,年輕人看手機微信、玩電腦遊戲入迷,累了就睡,睡醒了接著玩,大人疏於管教的放任,讓山村孩子的業餘生活處於一种放任自流的狀態中。大人們也手機不離身,低頭看手機、玩微信代替了昔日鄉鄰間見面時的熱情問候、禮道, 熟人之間也成了點頭之交。缺少了走動、交流的鄰裡關係,缺少了親切和諧,沒有了「告別仁謀走他鄉,今日重逢滿院芳」的場景,人們之間慢慢變得陌生起來。

嫋嫋炊煙曾是村莊的一道風景。那些年,當村東一兩家房頂的煙囪開始冒出炊煙,陸陸續續中街、村西、前后街的房頂都會跟著冒出炊煙,被炊煙籠罩的小村莊,空氣中瀰漫著誘人的飯菜香味。此刻,耕耘的大人們開始收工,玩耍的小孩們邁開小腿往家跑,連小狗、小貓、小雞、小鴨都一起往灶堂聚集、朝飯桌伸頭。吃飯的時間到了,家家戶戶盛飯、吃飯聲、碗筷叮噹聲,鍋碗瓢盆伴著歡聲笑語,讓平靜的村莊一下熱鬧起來。

在嫋嫋炊煙點綴下的村莊,是那麼溫馨、活力四射!如今,曾經乾淨整潔的院落雜草叢生、參天的古槐已經枯萎,人走房空的老屋,炊煙嫋嫋的煙囪沒了,「曖曖遠人村,依依墟裡煙」的意境沒了,村莊好像缺少了聲息和呼吸。

家後那成排成溜的生產隊養牛棚呢?前街那塊放電影、搭戲臺的場地呢?西山那片青青萬株桑、遍地爬滿秧的的野樹林呢?北溝、河沿那植被豐茂、滿目蔥蘢、河水清清、魚翔淺底的秀麗風景呢?都沒了!桑樹、洋槐、白楊、柳樹、甜根、野蒜生長的山坡滿目瘡痍,到處是枯枝敗葉,那給我帶來最初文學啟蒙、灑下童年歡樂、激發我無限想像的山村劇場,現在成了一家建築石材加工廠,不時傳來哞哞老牛叫聲的生產隊養牛圈,光滑的牛食槽殘缺不全,撐棚子的粗圓木、土牆被拆走推倒,地上一片荒草、一片悽涼。

走進一戶年輕後生的婚房,現代化的家電代替了過去的煤球爐子、烤火罐子、泥壺、鐵飯鍋;街上的水泥路上有兩個小孩正在騎電動遊樂車戲耍,我小時候閒暇時節在街上打卯、打瓦、取方、敲棗核、跳繩、跳方格、蹋見子、彈五洞(五虎)硫溜球,用低疊的打翻、走五子、拍小皮球、打駝螺等娛樂項目已經絕跡。

村莊還在,但古老的鄉規民俗和宗族家訓的血脈空了。

相比物質生活的提高,健康、充實、富足的文化生活離他們越來越遠,有些人的精神生活追求已經發生了偏移。

能掙錢就是有本事,腰包鼓就是人上人。被利益蒙蔽的眼睛,已經沒有了是非觀,錢就是權威,幾千年一貫制的家長、輩份制被擊潰得體無完膚。希望一夜暴富,盼著不出力掙大錢、天上掉餡餅的好事降臨,夢想成為富翁的年輕人不在少數;那些懂鄉禮、知農事的真正農民和鄉紳逐漸消失殆盡,失去了鄉規民約、失去了賴以自豪的鄉愁感,失去了老廟祠堂,有些晚輩罵長輩,有的兄弟如仇敵,妯娌反目、兒女不孝的現象並不鮮見。一方面是現代文明和財富的極大豐富,一方面是人情味的淡化和道德的缺失,是鄉村城市化走得太快,文明被丟棄在後邊,還是村子發展得太快,村民的思維還僵化滯後,文化、文明與物質造成了斷裂?如此現狀,是時代的進步,還是現實的荒唐?老去的一代人哀嘆自己無力改變現狀,他們很清楚:如此下去,村莊的衰落,將是不可避免的趨勢。

親愛的鄉親,生活的提高、日子的豐盛,不僅僅是物質的富有,更離不開精神的傳承、傳統的繼承和發揚啊!

從外觀看,我古老、貧窮的村莊比以前富足、時髦了,可我又分明感到,她的味兒淡了、魂兒散了!

作者簡介:

田兆廣,男,60後,沂蒙山人,南京政治學院軍事新聞系畢業。自幼愛文字,從軍三十載,爬格子寫新聞二十年。做過軍事記者,發表新聞、通訊、報告文學、言論千餘篇,作品曾在全軍、全國獲獎,五次蟬聯原濟南軍區"優秀新聞工作者"稱號,學術論文被收入大學軍事新聞寫作範本。解甲退休後回歸寫作,閒時縱筆放歌,多篇文章時常見諸報端。篤信本色本真,推崇返樸歸真。且吟,且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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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不是我一個人如此愚昧和糊塗:一句「月是故鄉明」的古詩詞,讓多少人迷失了自我,迷失了方向……現在,依然還可以聽到幼稚的童聲,蕩漾在大街小巷:月亮走,我也走,我給月亮提竹簍,竹簍裡面裝豆豆,送給月亮上的小猴猴,小猴吃了豆豆長肉肉……不但如此,我更愚昧和糊塗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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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北望鄉何處是,東南見月幾回圓。昨風一吹無人會,今夜清光似往年。好玩的國學:以往八月十五的夜晚,「我」站在曲江的池畔杏園旁邊。今年八月十五的夜晚,「我」又在湓浦沙頭水館前。向著西北怎麼才能看到故鄉在哪裡,向著東南方向看見月亮又圓了好幾次。
  • 金科散文集《他鄉絮語》序:故鄉——人生清晨出發的地方
    金科的前三部散文集多數內容是寫故鄉的人和事,只看其中兩部的書名《人在他鄉》和《鄉賢》就可見一斑。這部新著又被他命名為《他鄉絮語》,毫無疑問,總是出現「他鄉」字眼,拿他鄉說事兒的文章,更加表明作者雖然身在他鄉,心醉神迷的卻是故鄉故土,抒發的是鄉思鄉情,鄉戀鄉愁。這部散文集大約有近半的內容都與故鄉有關,有些沒有直接寫故鄉,但是故鄉的影子、故鄉的情懷卻是無處不在。
  • 朗讀者對故鄉引用到的這幾句話,可謂字字珠璣,讀罷便魂牽夢繞
    初次離開故鄉被外面的很多新鮮事物吸引著,散步海邊、走過平原,慢慢的故鄉中的山川會偶爾浮現腦海,甚至故鄉的山形地貌風土人情成了和朋友聊天的談資,有一天晚上無意中看到今晚的月亮又大又圓,月光灑滿了海面,此刻故鄉的山水之間也一定滿是銀光。這就像是節目中白巖松老師說的一句話「故鄉是什麼呀?就是你年少的時候天天想離開,但是歲數大了天天想回去的地方。」
  • 故鄉故鄉我夢中的天堂
    >時光如白駒過隙,無論歲月怎樣流逝,總會時不時的,讓你在某個時刻想起故鄉,故鄉,喚起了心靈深處最美好的回憶。在對故鄉的思念中,又仿佛回到了那單純無邪的童年時代,回到了母親的懷抱,身心的創傷得到了撫慰精神的空虛得到了充實……什麼是故鄉,故鄉就是爹娘。
  • 我的鄉愁,是故鄉的郎酒,故鄉的美食,故鄉的油菜花,四川古藺!
    小時候就讀過余光中的《鄉愁》,可那時候並不理解鄉愁是什麼?後來啊,直到我們遠遠的外出求學,然後又遠遠得離家工作,我才明白什麼是鄉愁!我的鄉愁是家鄉觸動味蕾深處的美食,我的鄉愁是家鄉流連忘返的風景!當然,我的鄉愁除了美食,還有就是我生我養我的地方,小時候,最愛去的地方可能就是鄉鎮的集市,那時候不是因為風景,是因為趕集大人會給自己買糖吃,我現在則是想念家鄉的一草一木,山川河流。
  • 飲一杯酒以敬鄉愁
    小時候不知道什麼是鄉愁,只知道天天都在家鄉的大山裡,想走出去都難。所以那時候看余光中的《鄉愁》就沒有身臨其境的感覺,直到長大後一年在家的時間沒有一個月的時候才突然深深地明白什麼是鄉愁。錢鍾書說:婚姻就像一座圍城,外面的人想進去,裡面的人想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