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紀民國,在「天才成群的來」的學人中,有兩位治史巨人在領域中顯得格外扎眼,
一個是「300年來第一人」的陳寅恪;
一個是「人間最稀有的天才」的傅斯年。
二人交情深厚,但性格不同,選擇不同,見識不同,結局更是不同。
同學
20世紀20年代,陳寅恪和傅斯年一同留學德國柏林大學,共同渡過四年時光。這一時期在德國留學的還有著名學人毛子水、羅家倫、俞大維等,這些人回國後,都成為學術領域的精英。當時德國通貨膨脹,德國成為中國留學生的一個重鎮,在德國留學的日子是相當清苦的。學人請遠客趙元任、楊步偉夫婦一頓精緻的茶點,需要好幾個人省下幾天下午的飯錢,甚至請他倆看歌劇也只買他倆的票,而自己則不進場。當然也有享樂的學生,「玩得亂得不得了」。
陳寅恪(立排左二)、章士釗(立排左四)、陳西瀅(立排右四)、傅斯年(立排右二)、何思源(前排右二)
但趙元任夫人楊步偉說「孟真和寅恪兩個人,是寧國府大門疥的一封石獅子」。毛子水先生說「在德國,陳寅恪和俞大維是中國留學生最有希望的讀書種子」。但俞大維則說「中國有傅胖子搞文史,我們便永遠沒有出頭之日子」。後來俞大維改學數理,獲得數理邏輯博士,成為彈道學專家,他是錢學森在回憶取得巨大成就時,提出需要紀念的三位先賢之一。
同事
傅斯年和陳寅恪歸國後,前者出任國立中山大學文學院院長,開闢南國學術一代新風,後者出任清華大學國學院四大導師,成為「教授中的教授」。後來蔡元培先生授命組建中華民國最高學術機構——中央研究院(簡稱「中研院」),傅斯年極力說服蔡元培同意成立歷史語言研究所,並擔任史語所第一人創始所長。在中研院13個理工科院系中,史語所作為唯一的文科院校,顯得各位扎眼。
史語所分管歷史、語言和考古,傅斯年裡利用個人聲望,將一批巨人匯集在史語所,其中就有趙元任、陳寅恪、李濟、毛子水、周一良、梁思永等。史學大家陳寅恪負責歷史,中國語言之父趙元任負責語言,中國考古之父李濟負責考古,最著名的就是殷墟,這是傅斯年一生中的高光時刻和得意之作。陳傅二人開創了中國一個舉世矚目的學術流派。
姻親
湖湘曾家、紹興俞家、義寧陳家、聊城傅家都是近代中國最具有名望的百年望族,而且綿延200餘年而不衰,人傑興旺,分布中國的政、史、學、衛等領域,家族子弟分布大陸、臺灣和海外,和近代中國歷史上的許多大事件勾勾連連。而且這幾個家族都有聯姻,令人眼花繚亂。
湖湘世家曾國藩的孫女曾廣珊嫁給了紹興俞家的陳明頤,生有五子五女,比如俞大維、俞大綵等。
紹興俞家的陳明頤的姐姐俞明詩,嫁給了義寧陳氏、晚晴四公子的陳三立,生有四子三女,比如陳寅恪、陳新午等。
傅斯年娶的是紹興俞家的俞大綵,他是俞大維的妹妹、陳寅恪舅舅家的妹妹;
俞大維娶的是自己姑姑俞明詩的女兒陳新午,他是陳三立的女兒、陳寅恪的妹妹。
但是陳新午和俞大綵則合不來,而俞大維和傅斯年關係卻是極好。
別離
1949年,歷史將所有的情誼斬斷,一分為二。去與留的選擇擺在每一個自由派知識分子的面前。對於胡適、傅斯年等,離開是早已做出的決定,傅斯年考慮的是帶走史語所的全部珍貴家當。這些對國民黨來說,代表了一個政權的合法性。他把史語所全部家當完整的搬到了臺灣,在中研院的14個院系中,史語所是唯一完全撤離大陸的院所,後來傅斯年出任臺灣大學校長。
胡適在離開北平前,傅斯年叮囑胡適一定要帶上陳寅恪,因為能影響陳寅恪的只有傅斯年一人。1948年,陳寅恪隨胡適離開北平,對於這個傳統士人來說,此時是向一個時代告別的悲壯,心中戚戚然。隨後胡適遠赴美國。
但是陳寅恪並沒有隨國民黨渡海赴臺和去英國劍橋講學。他隨後南下廣州,接受嶺南大學陳序經先生聘請,在嶺南一呆就是二十年直到去世。陳寅恪夫人唐篔則希望離開大陸,二人一度爭吵,唐篔後負氣出走香港,並打聽去臺灣的信息,這個在傅斯年的信中有所披露。但唐篔後被親朋勸回。
根據後人的史料拼接,陳寅恪南下廣州,以為會出現南北朝。他也曾計劃去香港,但殖民地生活則是他鄙視的。傅斯年曾一度電報催促此刻在廣州的陳寅恪,渡海赴臺或者去英國劍橋,當時的臺灣已經宣布戒嚴,但傅斯年還是從臺灣省主席陳誠那裡拿到了入臺申請信,但是陳也拒絕了。
廣陵絕唱
傅斯年出任臺灣大學校長,他把北大的自由傳統帶入了臺大。信筆寫下「歸骨于田橫之島」。這裡傅斯年用了秦末齊國貴族田橫的典故,田橫在劉邦稱帝後不肯臣服於漢,率徒眾五百餘人逃亡,避居海上島中。後來田橫被迫偕門客二人赴洛陽,於途中憂憤自殺。留居海島者聞田橫死訊,也都全部壯烈自殺。
臺灣大學成為傅斯年最後的棲息地,1950年12月去世後,享年54歲,學生將他葬在臺大。
而留守大陸的陳寅恪,在1949後,拒絕了當局邀請其北上的邀請,並寫出著名的《對科學院的答覆》,成為在那種異常氣氛中唯一一位高舉「獨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的學人。
陳寅恪在經歷異常悲慘的苦悶後,於1969年10月於廣州逝世,享年79歲。
兩位相識34年的好友從此天各一方,成為又一段在1949年戛然而止的人生悲曲。讓後人始終持疑不斷的是,都是史學巨人,對歷史的預測和人物見識何以相去天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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