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湘潭，秋風涼涼，落葉翩翩飄零。城裡鄉下，空氣中充盈著桂花的幽幽暗香。
她的到來，就像季節的更迭，是那麼順其自然。
（星辰拍客 攝影入色/攝）
記得五年前，正是桂花含苞待放的時節，外地人陽潔通過招聘教師的考試，以十分優秀的成績被錄取，分配到了偏遠農村的雨湖區鶴嶺鎮中心校。中心校有十幾所中小學，中心校分配教師採取優先成績優秀者。陽老師很興奮，掏出手機打開導航，她毫不猶豫地選擇離城區最近的雙湖學校，憧憬著美好鄉村教師生活，背著簡單的行囊，帶著幸運兒的微笑，踏上了去學校的公交車。
學校在哪裡?公交車上下來，陽老師一臉茫然，路人紛紛用異樣的神情，打量著這個陌生的青年人。陽老師焦急地詢問，引起了路人的圍觀。得知是新赴任的老師，路人迅速熱情起來。學校離公交車站還有幾公裡路遠，沒有班車抵達，只能坐當地農民送客的摩託車。陽老師一聽就懵了，滿腔的激情一下子煙消雲散，這可怎麼辦?以後的日子該如何過?
「請問，你是新分配來的陽老師?」正在陽老師非常迷茫，不知如何去學校時。一個滿臉滄桑，中等個子的男子，站在一臺沾滿泥土的摩託車旁，向正在左右張望的陽老師打著招呼。
「你是?」陽老師滿臉狐疑，男子憨憨地自我介紹，他就是學校校長，特意來接她到學校去。陽老師後來開玩笑說，當時看到校長，我根本想不到這樣一個農民打扮滿臉滄桑的老農民，竟然是我們那所小學的吳校長。
陽老師瞅瞅吳校長旁邊那臺沾滿泥土的破敗不堪的摩託車，又遲疑起來。
經不住一再勸說，陽老師才無可奈何地坐在了摩託車的後座上。「坐穩，抱住我的腰，小心掉下去。」在吳校長的心中，陽老師就像他的女兒一樣，他有義務，也一定要確保她的安全。「男女授受不親」早已在她心中扎了根，剛開始，很羞怯、極不習慣，只是把手輕輕地搭在吳校長的肩膀上。凹凸不平、下陡坡拐急彎，顛簸得十分厲害，有幾次還差一點從摩託車上掉下去，陽老師兩手才不得不緊緊地拽著吳校長的衣襟。
遇到兩車相會時，擔心撞車，大老遠地吳校長手忙腳亂地，小心地將車停靠在路邊的雜草叢裡，等對面的來車過去後，他才開車前行。
小巧的院落，精緻寂靜。圍牆邊上的幾株，鬱鬱蔥蔥的桂花樹，散發出淡淡的清香，搖曳著葉的風鈴，演奏著一支悠揚的迎賓曲。小學校用它那獨有的純樸，歡迎著這遠道而來的新教師。
「走進校園，幾株桂花樹，和我家鄉地坪裡的桂花樹一樣高一樣的造型，蹦蹦跳跳跳入了我的眼帘，難道我回家了。一路的顛簸，一身的疲憊，隨之也慢慢消退了!」陽老師緊鎖的眉頭，被一種獨特的清香吹拂開了。陽老師走近桂花樹，看見了兩個小酒窩形狀的疤痕，小時候她調皮的一幕立即浮現在她眼前：三四歲時候的陽老師，正拿著小刀在小樹上刻劃著，父親跑過來，狠狠地揍了她一頓，說是把樹弄傷了，樹也跟人一樣知道憂傷疼痛。這是緣分，仿佛上天早就安排好似的，漸漸地，對學校陽老師有了些許好感。
（星辰拍客 小櫻/攝）
不久，也就到了桂花飄香的季節，桂花樹再也不孤獨寂寞，月夜，香風陣陣，樹下，有了一高一矮兩個相依相偎的倩影。桂花樹為媒，從此，陽老師的甜蜜愛情故事在鄉村傳為美談。
懷孕的女人，誰不掛滿幸福的笑容。怎麼啦，陽老師臉上愁雲密布?
去年，快放寒假了，身為中心校大校長的我到學校檢查工作，我的小車正好停在幾棵桂花樹旁。車剛停下，一個高個子男人，攙扶著大肚子的陽老師，緊跟著一個操著外地口音的奶奶，三個人緩緩地來到了我的小車旁。
校長，我想請假，去保胎。陽老師首先開了口。她的體質非常虛弱，身體又很不好，結婚幾年了，好不容易才懷上這麼一個寶貝。操著外地口音的奶奶，湊到我的身邊，十分心焦地低聲訴說。這是我婆婆，外地人，知道我的身體不好，心疼我，丟下家裡的一大摞的事情，讓公公一個人在家裡留守，背井離鄉，到幾百公裡以外的這裡來照顧我，已經來了好幾個月。陽老師看到我的眼光投向了老奶奶，連忙解釋。
「婆婆受盡了苦，剛剛來時，水土不服，上吐下瀉，白白胖胖的，只幾天的時間就骨瘦如柴。」陽老師說得很動情，眼眶裡噙著淚水。
（星辰拍客 女曹操/攝）
「知道情況的村民們，送湯送藥，送蔬菜。早晨一打開門，一小束韭菜、一把香椿、幾根春筍，到處是掛著晶瑩露珠的蔬菜。有一天早上，我剛打開門，一隻土雞飛了進來，嚇了我一跳。學校的校長、老師、周邊的村民都很關照我們的，就像一家人一樣。」奶奶感慨萬千，一個勁地誇讚起鄰居來。陽老師一家在湘潭，感受到了文明湘潭人帶給她們的家鄉人似的溫暖。
看到陽老師，一下子使我想到了女兒懷孕時，我們一家人無時無刻不為她牽腸掛肚。每天一個電話，詢問胎兒的情況是不是正常。開車到山衝裡去，精心挑選純正的土雞、土雞蛋，買新鮮的無公害蔬菜。大包小包，顧不了驅車百多公裡的勞累，雙休日送到長沙的女兒家。妻子將土雞熬成湯，遞到女兒身邊，看著她喝下。我毫不猶豫地說：寫一個請假條來，批你的假。
臨走時，我又特意提醒了一句「安心保胎，特別要注意身體，保持良好的心態，生一個健康的小寶寶。」她們一家三口的臉上，綻開了朵朵小桂花。桂花的清香，沁人心脾。
（星辰拍客 十面八方/攝）
秋去又冬來，春暖又花開。時光如水流，匆匆間，又是一年桂花飄香時。
「好久不見，大校長!」剛剛走進小學的校園，陽老師那嬌小的身段，隨著銀鈴般的笑聲，飄到了我身邊。
「上班了?」「國慶假後就來上班了。」「小孩呢?」我有些驚訝，仿佛桂花樹下的那一幕就發生在昨天。「健康著哩，我婆婆在學校裡帶，我們以校為家哩。」女老師的話語裡滿滿的是幸福、安詳、知足感溢於言表。「去看看?」內心深處的那根弦，促使我急切地想看到孩子，「就在隔壁，我帶您去。」陽老師放下手中的備課本，轉身就往外走去。「爺爺來看你啦，寶寶，笑一個。」嬰兒椅裡，一個健健康康、白白胖胖的小男孩，手舞足蹈，笑得合不攏嘴。我的那顆一直懸著的心，在童稚的笑聲裡，徹底地放了下來。
「你在農村工作幾年了?」我試探性地問陽老師。有個文件規定，分配到農村的教師，必須在農村服務五年，五年以後才能調回城區執教。很多在農村工作的教師，他們大都在城區購置了房，安了家，繼續在農村執教，不便於照顧父母親，更加不利於養育年幼的兒女，滿五年，好多人就申請調回城區工作了。
「早就滿了五年，這裡有青青的山，綠綠的草，清脆的鳥鳴，還有這幾株朝夕相處的桂花樹。這裡的村民好純樸，老師們親如一家，比我家鄉好，比城區好。」陽老師越說越興奮。
暑假裡，城區一所名校校長，特意找到我，想調我到她們學校任教，我婉言謝絕了，我捨不得離開這裡。陽老師臉上洋溢著幸福。
農村是一個大有作為的地方，希望你紮根農村。我鎮立新學校李景文老師，在農村工作了一輩子，今年被評為了全國優秀教師，他就是大家學習的榜樣。工作中、生活上遇到了什麼困難，儘管來找我，我們中心校給你提供好的平臺，解決你遇到的困難。
（星辰拍客 老張48/攝）
「雙休日你們回家嗎?」「我以校為家，我們一家人都喜歡住在學校，您嗅一嗅，學校的桂花多香啊!這就是家的味道!」陽老師滿臉燦爛。
秋日校園桂花香裡的陽老師，笑容溫暖而純粹，多像桂花樹上藏在綠葉下的點點小花，沒有豔麗的色彩，迷人的嬌顏，奪目的身形，卻在樸實中透著靈氣，平淡中閃著光芒。
在偏遠農村校園裡，又有多少像陽老師一樣默默努力的瘦小身影?她們日復一日，在平凡的三尺講臺上積蓄光華，堅守自己的初心，為農村教育奉獻自己的濃情與摯愛!金桂銀桂花似錦，幽幽香氣溢滿城，她，是校園裡最沁人心脾的那棵桂花樹!
【作者簡介】
劉志宇，湖南省作協會員、湖南省散文學會會員、湘潭市作協會員、雨湖區作協副主席。多篇散文在湖南日報、湖南文學、湖南散文等媒體上發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