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寒冬臘月,頂著刺骨的寒風,趕去電影院看了關於西南聯大的《九零後》的電影,很多鏡頭至今仍歷歷在目。
如果說,幾年前的《無問西東》,讓人感受到的是國難當頭,莘莘學子們保家衛國的壯烈,《九零後》則讓人看到了那一代的知識分子看似平靜的人生中,滿是對於祖國強大和自身學識的純粹,同樣讓人淚目。
那個年代,戰火紛飛,居無定所,照理應該比今天的我們更加焦慮自己的未來。但這些西南聯大的「九零後」們,無論後期在海外還是國內發展,無論經歷了怎樣的坎坷,依然在他們走向暮年的時候,在他們的眼中,看到了年少時的靈光,特別令人震撼與感動。
他們不再年輕,他們依然少年。
這不正是我們希望自己也能擁有的極致的人生?
「隆隆」的日本戰機不停在上空盤旋,扔下一顆顆誓把整個城市炸平的炸彈。
西南聯大的學子們在「跑警報」的途中,在松林裡,在小山邊,在溝裡頭,坐著、等著、忍耐著、思索著、討論著。
他們和眾多年輕人一樣,也曾迷茫自己的未來,討論什麼才是幸福,什麼是人生的意義。
在殘酷的戰爭的背景下,這些中國最為頂級的才子們得到的結論異常簡單 —— 幸福最重要的就在於對未來的美好希望,他們堅信,戰爭終有一天會結束,祖國終有一天會強大。
看起來,這樣的堅信似乎是沒有道理,那個動蕩的年代,又會有誰知道自己的明天在哪裡?憑什麼堅信?
當時就讀於西南聯大文學系的汪曾祺寫道:
日本人派飛機來轟炸昆明,……, 用意不過是使人產生恐懼。
他們不知道中國人的心理是有很大的彈性的……
我們這個民族,長期以來,生於憂患,已經很「皮實」了,……, 是永遠徵不服的。
就讀於歷史系的何兆武認為,幸福是聖潔,是日高日遠的覺悟,是不斷地拷問與揚棄,是一種通過苦惱的歡欣,而不是簡單的信仰。
兩彈功勳鄧稼先,認為做人做事就是要「Pure」(純粹),這是他評價他人的標準,更是要求自己的準則。
還有人認為,他們那一代的知識分子,自己的使命就是從痛苦中尋找「希望」,並將「希望」變成「事實」。
簡單純粹的幸福觀,卻凝結了所有人的深思,從少年到暮年,一直未曾改變。
難在相信,貴在堅持!
許淵衝,著名翻譯家,曾就讀於西南聯大外文系。他從事文學翻譯長達六十餘年,被譽為「詩譯英法唯一人」。
《九零後》電影拍攝時,98歲高齡的許淵衝,依然在他那堆滿了書籍的狹小的屋子內,繼續他的翻譯工作,每天持續10多個小時。眼睛幾乎要貼到電腦屏幕,滿是皺紋的手顫顫巍巍地敲著鍵盤,卻依然享受著他美麗的文學世界。
一句簡單的詩詞,體會許老譯作的美感與純粹:無邊落木蕭蕭下/The boundless forest sheds its leaves shower by shower;不盡長江滾滾來/The endless river rolls its waves hour after hour。
電影《九零後》選段——許淵衝
王希季,中國衛星與返回技術專家,中國科學院院士,曾就讀於西南聯大機械系。
1950年,在得知新中國成立的消息後,毅然放棄在美國繼續攻讀博士學位的機會,回到祖國,為國效力。
他是中國空間事業的開拓者之一,在火箭技術研究、返回式衛星研製等方面發揮了重大作用,是中國「航天夢」得以實現的關鍵人物。
電影《九零後》選段——王希季
潘際鑾,焊接工程專家,中國科學院院士,曾就讀於西南聯大機械系。
他為中國的核電反應堆以及高鐵等高難度項目研發焊接的解決方案,是第一位「中國焊接終身成就獎」的獲得者,為中國焊接事業做出了開創性成就。
年過90的他,依然奮戰在一線,帶領學生向更高精尖的技術突破。
電影《九零後》選段——潘際鑾
楊苡,翻譯家,曾就讀於西南聯大外文系,主要譯著有《呼嘯山莊》、《永遠不會落的太陽》、《俄羅斯性格》等。其丈夫趙瑞蕻也是一名翻譯家,兩人相識於西南聯大求學期間。
90多歲的老人,獨居在南京的一所小屋內,每天依然努力做事,Make the most of everyday.
悠揚的唱片聲排解了寂寞,屋子裡擺滿了暖暖的回憶。老人不時在回憶中露出年少的笑容,靈動、安然而又幸福。
電影《九零後》選段——楊苡
西南聯大是歷史上少有的三位校長聯合執掌一所大學的成功範例。
梅貽琦、蔣夢麟、張伯苓分別是清華大學、北京大學和南開大學的校長,當三校合併為西南聯大時,這三位教育界的泰鬥將國家民族和學生的利益放在第一位,才成就了中國教育史上最為傳奇的西南聯大。
梅貽琦年齡最小,卻被另外兩位校長力推為主要負責人;張伯苓將自己的表給蔣夢麟戴著,然後對他說「你就是我的戴表(代表)」;蔣夢麟在學校出現群議分校、爭主獨立時,以「不管者所以管者」的定論予以平息。
校長是一個學校的靈魂,三位校長謙和寬讓的君子之風,深深地影響著老師和學生。
於是,大量大師級的老師聚集在西南聯大,專心授課。學生們純粹地為了知識而學習,天天在圖書館搶書;除了課堂,常常在街頭茶館討論,爭得面紅耳赤;還常常去到老師家中,師生討論碰撞出更多靈感的火花。
西南聯大有很多「純粹」的老師。
聞一多是當時的國文老師,課堂風格率性而自由,可以抽菸,但卻充滿熱情。原本頗為枯燥的伏羲女媧的課題,在他的講述和演繹下,學生感受到的是一種美——思想的美,邏輯的美,才華的美。
陳寅恪,當時的歷史老師,講課一直沉浸在自己的學術語境和歷史語境中,似乎把世事忘得一乾二淨。有一次,他進入教室,還沒走到講臺便開講,然後上前放下書本,對著黑板講了許久,才發現自己一直背對著學生。
羅庸給同學們講解「杜詩」,講著講著,他走下講臺,對著木格窗口,用右手遮著眉毛,做外眺狀,凝神,然後對同學們說:「你們看,那遠處就是長安,就是終南山!」同學們立刻感受到一千三百多年前的大唐帝國京城似乎就在窗外下邊。
吳大猷是當時的物理老師,提著菜籃和秤,走進教室就開始給同學們上課,上完課還要回家買菜,照顧病重的妻子。他給當時學校裡對物理感興趣的學生增開了量子力學課,為楊振寧選擇研究課題,力薦當時才大二的李政道赴美留學。
當楊振寧和李政道獲得諾貝爾獎後,不約而同地提筆給吳大猷寫信,都提到如果沒有這位恩師,就沒有今天的自己。
梅貽琦說,「所謂大學者,非謂有大樓之謂也,有大師之謂也。」
何為大師?我想,非常重要的一點,是對於知識和學識純粹、極致的追求。
最後,摘錄汪曾祺和趙瑞蕻所寫的兩篇回憶西南聯大的散文選段——
感受身處那樣的年代,他們心底依然堅守的「希望」;
感受經歷了風雨與坎坷,他們心中一直駐守的「美」與「純粹」。
我想念昆明的雨。
我以前不知道有所謂的雨季。「雨季」,是到昆明以後才有了具體感受的。
我不記得昆明的雨季有多長,從幾月到幾月,好像是相當長的。但是並不使人厭煩。因為是下下停停、停停下下,不是連綿不斷,下起來沒完。而且並不使人氣悶。我覺得昆明雨季氣壓不低,人很舒服。
昆明的雨季是明亮的、豐滿的,使人動情的。城春草木深,孟夏草木長。昆明的雨季,是濃綠的。草木的枝葉裡的水分都到了飽和狀態,顯示出過分的、近於誇張的旺盛。
昆明菌子極多。雨季逛菜市場,隨時可以看到各種菌子。最多,也最便宜的是牛肝菌。牛肝菌下來的時候,家家飯館賣炒牛肝菌,連西南聯大食堂的桌子上都可以有一碗。牛肝菌色如牛肝,滑,嫩,鮮,香,很好吃。
蒙自是雲南省東南角上一個古老的小鎮,幽靜、婉美,帶有一些牧歌情調,使我想起都德所描寫的他的故鄉——法蘭西幸福的普羅旺斯。
西南聯大成立之初,文法學院就是在蒙自辦學的,我是多麼喜愛那色彩、芳香和日光之鄉。
中國的普羅旺斯啊!
蒙自還有一個大湖叫南湖,是我們師生常去的所在,也是我們的詩社誕生的地點。
南湖詩社是西南聯大最早的一個文藝社團,後來文學院搬到昆明後,詩社更名為「高原文藝社」。
參考資料|
1. 電影《九零後》
2. 《上學記》,何兆武口述,文靖執筆,人民文學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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