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皮埃爾·布列茲(Pierre Boulez),現當代音樂會黯然失色,事實上,整個音樂世界都無法想像。
當地時間1月5日,法國作曲家、指揮家布列茲在位於德國巴登巴登的家中逝世,享年90歲。消息一出,業界譁然。柏林愛樂樂團音樂總監西蒙·拉特爾發文說,「布列茲改變了音樂,改變了我們的思考方式,改變了整個音樂界的生態環境。」
與布列茲情同手足的指揮家巴倫波伊姆則說,「布列茲徹底改變了音樂本身,以及它的社會接受度。他知道他是激進的,因為這是音樂和社會發展的必然要求。他從來不教條主義,但總保留著進一步發展自己的能力。他的發展基於對過去的深入了解和尊重。一個屬於未來的人必須知道過去,於我而言,布列茲永遠是未來人的典範。」
用心來譜曲布列茲1925年出生於法國蒙布裡松,最開始學的是數學,後來才轉向音樂。1940年代在巴黎音樂學院求學期間,他拜作曲家梅西安為師學和聲;又隨勳伯格的弟子萊波維茨學十二音技法,進入序列音樂領域;隨作曲家奧涅格的妻子沃拉布爾學對位。
從事創作之初,布列茲就是無調性音樂家。他創作出序列音樂標準的管弦樂配器法,在寫出《第二鋼琴奏鳴曲》(1948年)和《無主之錘》(1954)之後,他的作曲家身份獲得承認。他成了先鋒派音樂的頂尖人物之一,其作品成為各地先鋒派作曲家爭相傳閱的教科書。
作為作曲家,布列茲將自己定位為以勳伯格為代表,倡導「十二音體系」的第二維也納樂派的作曲家。早在1950年代中期,他便與施託克豪森、路易吉·諾諾並稱先鋒派三大代表,尤其是在序列音樂方面。
在布列茲等人的領導下,1960年代的作曲家紛紛擁護整體序列音樂,他們不僅在音符的組織上使用序列技法,還在時值、音色、強度、速度和力度各方面都序列化。當時,仍有不少作曲家在堅持使用較為傳統的創作技法,比如班傑明·布裡頓、蕭士塔高維奇,他們的作品仍在上演,而且比新派音樂的代表作上演得更多。但先鋒派的音樂總是佔據報紙頭版頭條,製造了許多躁動的激情。
在部分評論家看來,序列音樂是現存音樂中最有秩序的一種音樂,雖然它們聽起來有些雜亂無序,混亂不堪,但音樂中的每一個要素都經過了作曲家嚴格精心的組裝搭配。而在另一部分持傳統、嚴肅觀念的音樂家看來,序列音樂將音樂史置於一個古怪的荒漠時期,那些特立獨行的現當代音樂是捉弄人的遊戲。
針對此,布列茲1965年接受樂評人巴裡·霍爾採訪時(原文《布列茲談布列茲》,唐若甫編譯)坦言,「確實有與大流不符的思潮。」他說,曾幾何時,在1920年代的巴黎,也有諸如薩蒂和其他人的音樂鬧劇——樂隊中的打字機,甚至是樂隊中的飛機。這很荒誕,但更膚淺。而在另一方面,韋伯恩卻鮮為人知地在有目的地進行全新曲式探索性的應用,「時間很快就會證明究竟哪些是迎合觀眾的浮躁之作,哪些才具有真正的價值和鮮活的藝術生命力。」
還有人認為,繼勳伯格之後,每事每物都被序列化了,這些序列化的音樂更像計算機的產物,如何譜寫?「用心來譜曲。」布列茲以自己為例說,他採用序列主義手法編織強有力的曲式結構,他和類似作曲家的這類嘗試,就像中世紀音樂家嚴謹的樂風一樣具有科學性,「他們在那個時代就在探尋音樂中結構的奧秘,如今,我們在探索一種全新的曲式結構的力量。」
指揮純屬偶然1950年代末,布列茲開始指揮生涯。早年,他曾被問作曲、指揮哪個先進入他的生活,他回說,「作曲才是我的主要職業,指揮對我而言純屬偶然。」因為找不到太多指揮家願意上演他的作品,他乾脆親自上陣,從指揮自己和其他當代作曲家的作品開始。
他的指揮生涯相當輝煌,在詮釋第二維也納樂派和其他重要現代音樂作品方面堪稱專家。他比任何在世音樂家都勇於演繹現代音樂,亦有意選擇那些與自己的音樂個性有顯著聯繫的作品,譬如,斯特拉文斯基、巴託克、勳伯格、貝爾格、韋伯恩。他將他們視為現代音樂裡的5位偉人。
「韋伯恩在我年輕的時候尤為重要,貝爾格也有很多東西讓我出神。當然,早期我也深受德彪西影響,對我而言,他是法國造就出的最偉大音樂家。」布列茲說。
起初,布列茲並沒有指揮古典音樂的打算,因為已經有夠多人指揮這些作品了。但與樂團共事時,他常常發現排練時間有限,所有的現當代作品都需要大量時間來排練,而團員們早已耳熟能詳那些古典曲目。基於此,布列茲開始涉足古典音樂。
轉向古典音樂的另一個原因還在於,布列茲想讓聽眾聽到以他的方式演繹的古典音樂,「我總是感到有太多的浪漫主義傾向融入了維也納古典樂派。而我,想把海頓的作品處理得毫無浪漫主義情結。」因而,在布列茲的手下,人們也能聽到巴赫、海頓、貝多芬等人的經典之作。
身為指揮家,布列茲與世界最優秀的管弦樂團合作過,包括柏林愛樂樂團、克利夫蘭交響樂團、芝加哥交響樂團、巴黎管弦樂團、倫敦交響樂團。1971年到1975年,他擔任了BBC交響樂團的音樂總監,1971年至1978年又任紐約愛樂樂團音樂總監,1976年還應邀指揮了拜羅伊特華格納《指環》系列百年慶典演出。
作為一位能言善辯者,布列茲也以特立獨行聞名,語不驚人死不休。譬如,「任何沒有感受到十二音體系必要性的人,都是徒勞的。」「對於歌劇問題最好的解決方法或許是炸了所有的歌劇院。」「那些歌劇遊客讓我想吐。」他甚至不屑蕭士塔高維奇,認為他「大部分時間都在玩陳詞濫調」,同時認為古典音樂史「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成為一個巨大負擔,我們必須一勞永逸地擺脫它」。
巴倫波伊姆與布列茲相識於1964年的柏林,52年來,巴倫波伊姆鮮少和其他音樂家發展出如此親密又重要的關係。在他的印象裡,布列茲的大腦運行速度比普通人快約200倍,「雖然他的音樂內容很複雜,但它的音色絕對是法國式的。對我來說,那毫無疑問是法國音樂。」 在他的作品裡,法國音樂的抒情性和理智邏輯融為了一體。
在樂評人唐若甫看來,布列茲一生最大的成就還是在作曲方面:他打破了十二音體系對作曲界的束縛,顛覆了勳伯格和維也納第二樂派的影響,讓先鋒音樂回歸到了法國音樂的自然流露。
2015年3月,薩爾茨堡音樂節對布列茲做了一次採訪,布列茲的一段話像是對自己一生的蓋棺定論,「我希望把之前互不兼容的結構性與敘事性結合在一起,這兩者一度漸行漸遠。維也納第二樂派及十二音體系的結構性有時會成為作曲的負擔,而以德彪西為代表的自然流露,既與生俱來也或不可缺。作曲家不可能每時每刻都在結構中創作,有時候也要強調敘述性。所以我認為,把這兩者揉捏在一起,尤為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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