認知詩學是「融認知科學、認知心理學、語言學、文體學和20世紀文學批評理論和方法於一體」(封宗信語)的跨學科研究。自20世紀70年代萌芽以來,認知詩學已有40餘年歷史,現已逐漸成為一個相對穩定和多面發展的研究領域。全景式勾勒和回顧認知詩學的研究歷程,有助於全面把握其發展脈絡,錨定其最新研究趨勢及未來走向。
注重文本與讀者的互動
綜觀整個認知詩學的學術史,有兩個顯著特徵:一是認知詩學與認知文體學和認知修辭學等時有互用現象;二是認知詩學研究關注文學文本的閱讀和理解這一條主線始終明晰。從20世紀70年代至今,其研究歷程大致可分為四個階段。
20世紀70—80年代為萌芽期。以1983年楚爾的《什麼是認知詩學》一書為標誌,「認知詩學」一詞首次出現。值得注意的是,認知詩學從萌芽期就和認知文學研究相伴相生。熊沐清認為,認知文學研究有廣義和狹義之分,廣義的認知文學研究包括認知詩學、認知修辭學、認知文體學、認知文化研究和狹義的認知文學研究。但認知詩學和狹義的認知文學研究不同,二者是平行關係。從《牛津認知文學研究指南》的內容編排也可得知,狹義的認知文學研究不包含認知詩學。從學理和方法上來看,認知詩學與認知修辭學,特別是認知文體學非常接近。它的理論來源為認知語言學和認知心理學,在研究方法上側重文體學傳統。斯託克維爾和熊沐清先後指出,正因為在學理和方法上的趨同性,認知詩學常和認知文體學有等同使用的現象。但處於萌芽期的認知詩學有一個明顯特徵,即側重文體學傳統,更關注語境在文本研究中的重要性,主張從心智角度研究文學閱讀。
20世紀90年代可看作認知詩學的生成期。以楚爾的《走向認知詩學理論》一書為標誌,認知詩學正式誕生。這一時期,《詩歌的節奏:結構與表現——認知詩學的實證研究》和《文學心靈》等認知詩學研究代表性專著相繼問世。與此同時,認知修辭學也得以發展,代表性著作為《心智詩學:比喻性思維、語言和理解》。值得注意的是,口頭傳統在這一時期首次進入研究者視野。1995年,魯賓的《口頭傳統中的記憶》一書問世,該書從認知心理學角度闡釋了記憶和口頭傳統之間的關係。另外,這一時期認知詩學另一個重要研究領域為象似性(Iconicity)研究,以哈爾若噶於2005年出版的《隱喻與象似性:文本分析的認知路徑》一書為標誌。瑪格麗特·弗裡曼為這一領域的代表人物,一直致力於詩學象似性研究。
21世紀第一個十年為認知詩學的穩固期,以《牛津認知語言學手冊》闢專章介紹認知詩學為標誌。這一時期,多本認知詩學研究專著出版,主要有《認知詩學導論》《認知詩學實踐》和《文本肌理:關於閱讀的認知美學》。藉助認知語言學和認知心理學理論,認知詩學注重分析讀者對文學文本的閱讀和理解。與此同時,以《認知文體學:文本分析中的語言和認知》一書的問世為標誌,認知文體學在這一時期也奠定了其學術地位。值得關注的是,該書也涵蓋了一些認知詩學研究者的成果。
21世紀第二個十年為認知詩學的發展期。在這一階段,認知詩學研究得到了進一步鞏固和長足發展,以哈裡森和斯託克維爾於2014年在《布盧姆斯伯裡認知語言學手冊》開闢專章介紹認知詩學和斯託克維爾於2016年在《布盧姆斯伯裡文體學》中詳細介紹認知詩學的文本肌理和象似性等相關研究為標誌。這一時期有眾多研究專著和文集問世,如《多模態、認知和實驗文學》《建構世界:心智中的語篇》《文本和心智:認知詩學和修辭學文集》《文學中的認知語法》《當代小說中的認知語法》《文體學中的認知語法》《口頭詩學與認知科學》《思維風格與認知語法:推理小說中的語言和世界觀》和《認知修辭學》等。從這些成果的研究內容可發現:認知詩學發展到今天,仍與認知文學、認知修辭學和認知文體學在研究話題、研究方法和理論工具等方面相互交疊。因此,2017年,封宗信撰文指出:認知詩學具有多面性,「詩學」有不同的派別、視角和方法,「認知」也可能有不同的派別,但認知只是一個視角,各式各類認知視角的文學研究和文學批評理論都可稱作認知詩學。據此,認知詩學、認知文學和認知修辭學互用的原因「不外乎它們在認知範式下的概念、方法和理論有共同點」(《認知詩學:認知轉向下的後經典「文學學」》)。
一言以蔽之,經過40餘年的發展,認知詩學逐漸成為一個相對穩固和具有多面性的研究領域,得到了學界的廣泛認可。但認知詩學的發展也面臨一些問題與不足,探索認知詩學本身的獨特性是未來研究亟待解決的問題。作為認知轉向下的詩學研究,它注重文學文本與讀者之間的互動關係研究,即關注文學文本閱讀和理解,因而具有鮮明的研究取向和特徵。
關注文本語言肌理與口頭傳統
近幾年,認知詩學的最新發展主要體現為在前期文本肌理研究的基礎上,出現了文本的語言肌理研究趨勢。這一研究趨勢旨在彌補以往研究「不關心文本意義,只關注文本情感效果分析」(斯託克維爾語)之不足,更關注文本構式(Text Construction)如何影響我們理解和體驗文本意義(哈裡森語)。
概括來講,新近的文學文本語言肌理研究主張將文本意義和文本性的經驗感受結合起來,關注文學文本構式如何影響我們理解和體驗文本意義。這較早期單純的文學文本肌理研究只注重情感分析不注重文本意義分析,又向前推進了一步。這一最新研究趨勢在21世紀第二個十年體現得尤為集中和明顯,如《當代小說中的認知語法》和《思維風格與認知語法:推理小說中的語言和世界觀》等著作。由此可見,認知詩學這一最新研究趨勢對以往的研究有繼承也有發展。在繼承前期研究注重文本閱讀的基礎上,它不僅關注對文本的閱讀,而且更強調文本的意義與讀者的理解。
另外,口頭傳統再次進入認知詩學研究者的視野,認知口頭詩學研究嶄露頭角。口傳文本是認知詩學新近再次關注的研究對象。認知詩學視角下的口頭傳統研究最早見於安託維奇和卡諾瓦斯聯合申請的研究項目「走向認知口頭詩學——傳統史詩與認知語言學」(2012—2013)。基於這一研究項目,他們於2013年在德國弗萊堡組織召開了「口頭詩學與認知科學」研討會,馬克·特納和埃格伯特·巴克等國際知名學者首次匯聚一堂共商「認知口頭詩學」研究,並將其定格為一種實證審美事業。2016年,「認知口頭詩學」這一構想在安託維奇和卡諾瓦斯合編的論文集《口頭詩學與認知科學》中首次正式提出。2018年,筆者在《嶄露頭角的認知口頭詩學》一文中分析了這一研究趨勢為本土口頭傳統研究帶來的啟發,並提出構建本土化認知口頭詩學的構想。2018年,朝戈金指出:需要文論家、語言學家和認知科學家攜手建立「認知口頭詩學」(《口頭詩學》)。由此可見,作為認知詩學的一個最新研究領域,「認知口頭詩學」才剛剛浮出水面,尚需文學、語言學和認知科學等學科領域的研究者攜手開展跨界探索。
目前,國內這兩方面研究尚處在引介、學習、借鑑和思考階段,鮮見相關系統性研究問世。相比而言,國外已有一些零星的研究,如2019年金茨堡對摩洛哥北部活態口頭詩歌「ayyu」的認知詩學研究。因此,認知詩學這兩個新的研究趨勢將是國內外研究者未來努力的方向。據此,國內學者可嘗試開展兩大方面的研究:第一,對中國不同類型文學文本的認知構式語法分析;第二,對中國口頭傳統的認知詩學分析。這兩大方面的研究都是對文本的認知詩學分析,只是文本類型不同。眾所周知,從口傳時代到文字時代,再從印刷時代到多媒體時代,產生了大量文本資料,這些文本資料可反映人類不同的認知體驗和心理結構。因此,對人類不同時期留下的各種文本進行認知詩學分析,有助於全面洞察人類的思維與表達。如果認知詩學研究者能夠將不同時期的文本資料反映出的人類思維與表達進行對比研究,將會為探索人類認知發展提供重要參考,這一宏大課題也必將在認知詩學研究史中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本文系國家社科基金青年項目「寧夏回族『花兒』的認知體驗及英譯研究」(16CYY011)階段性成果)
(作者單位:西安外國語大學英文學院)
姓名:馬俊傑 張生庭 工作單位:西安外國語大學英文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