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婚禮,在花天錦地、笙歌鼎沸中,驚豔了時光與你我。千篇一律的儀式中,眾人仍然想討得一份歡喜。伴隨著鮮花簇擁,禮樂齊鳴,升騰的歡喜,又在頃刻間輾轉,思潮湧動,百感交融。我們已然在新人的誓詞中,熱淚盈眶。那些誓言,縱橫了相遇相許,感恩著相伴相行。回憶動容,此刻確幸,未來可期。
再盛大隆重的婚禮,也敵不過誓詞中的那些「感動」。不為譁眾,只是將點滴過往匯集的心聲,加一份莊嚴與見證。新婚誓詞,千百年來,承載著新人們由衷的告白相訴。而千年之遠的現實主義大詩人白居易,新婚誓詞也毫不敷衍,以一首詩歌真情告白新娘,異乎尋常,不知新娘楊氏聽後,是驚喜還是驚詫?
贈內生為同室親,死為同穴塵。他人尚相勉,而況我與君。黔婁固窮士,妻賢忘其貧。冀缺一農夫,妻敬儼如賓。陶潛不營生,翟氏自爨薪。梁鴻不肯仕,孟光甘布裙。君雖不讀書,此事耳亦聞。至此千載後,傳是何如人?人生未死間,不能忘其身。所須者衣食,不過飽與溫。蔬食足充飢,何必膏粱珍?繒絮足禦寒,何必錦繡文?君家有貽訓,清白遺子孫。我亦貞苦士,與君新結婚。庶保貧與素,偕老同欣欣。
全詩150字,淺顯直白,開篇即直奔主題:「作為夫妻就是生而同室,死而同穴。天下人都如此地相互勸勉,更何況你我夫妻」。沒有對初入婚姻的過渡描述與感受,沒有甜言蜜語的撫慰和情思綿長的表白,而直吐胸懷,向妻子楊氏傳達同舟共濟、生死與共的婚姻態度。似乎有些突兀急進,高度驟然上升,但如此境界倒能讓新婚妻子頓生出幾分敬慕。
轉而以四對為世人所稱頌的夫婦(黔婁、郤缺、陶潛、梁鴻)的純樸愛情為典型,以樹立彼此婚姻生活的榜樣:
「其一,戰國時期齊國的道學家黔婁,家徒四壁,一貧如洗,隱居於濟南千佛山,鑿石為洞,著書修道。齊王請其出山為相,多次被拒。其妻子則伴其一生,潔身一世,安貧樂道。
其二,春秋時期晉國的郤缺,因父獲罪被殺,使其不能入仕途。躬耕於冀中之野,務農鋤耕,其妻每每將飯送至田間地頭,二人相敬如賓,令旁人羨慕感動。
其三,便是婦孺皆知的東晉著名詩人陶潛陶淵明,歸園田居,近乎農民般的生活。其妻子瞿氏燒柴做飯,操持家務,共享農家生活之樂。
其四,東漢詩人梁鴻,隱居避患,妻子孟光陪其到霸凌山中,開墾田地,搭建草棚。著粗布舊衣,男耕女織。誦讀詩書,彈琴自娛。舉案齊眉,夫唱婦隨。
窮士不戀富貴,棄官歸隱,他們的妻子始終相守不離,相敬如賓,不嫌其貧。四則事例,四對名士夫妻。詩人將其作為婚姻生活參考的典型,恰當妥帖,娓娓道來,如敘家常,樸實直白。但原本美好的婚姻生活期待,被定於安貧的溫飽線上,難免令人壓力倍增,不知新娘聽後作何感想。然而詩人所傳達的正能量的婚姻觀及夫妻永結同心的追求,雖似告誡,卻顯得踏實又遵從根本。
緊接著,詩人一句設問:「你雖不曾讀過什麼書,但這些夫妻情深的事例也有所耳聞。自此千年之後,能夠傳承這種優良品格的是些什麼人?」。婚姻宣言設問一出,氣氛瞬間嚴肅。但詩人在此極力與妻子達成一種對今後婚姻生活理念的共勉:安貧樂道,患難與共。並將其上升到品格傳承的高度。
這種品格正如下文所說:「人生不知何時離世,但終不能忘記修身正直。人所必需的衣食,也不過溫飽罷了」。「溫飽」又來自兩個「何必」,即:「蔬菜已足夠裹腹,何必追求什麼美味佳餚。粗棉已足夠禦寒,何必追求什麼錦衣綢緞?」滿腹才學,精神充盈,卻尊崇最低級的物質追求。衣食溫飽即可滿足生理之需,粗茶布衣,不問奢華,安守清貧,堅守信仰,正是詩人所求的理想世界。步步追問,言辭雖無優雅悅耳,卻樸素直率,情感真摯。
最後立足彼此之身,描繪美好願景:「你祖上有遺訓,清白世家傳與子孫。而我也是個堅貞苦寒之人,與你共結新婚。希望能共度清貧高潔的生活,一起白頭到老,此生無憂」。以雙方家世及自身現實,又重申了二人能夠同心同德,淡富貴,至白頭的思想。為勸誡妻子甚至搬出了家訓,家常式苦口婆心的言辭告白,誠懇坦率,卻又似乎超越了一個新婚夫婦間該有的歡樂甜蜜與自在。
也許開頭一句「生為同室親,死為同穴塵」,早已奠定誓詞敦厚樸實、嚴肅認真的基調。以古論今,由事及理,層層設問,不吝言辭。全詩一氣渾成,告誡似的新婚誓詞,貌似成了為新婚妻子所立的家訓。新婚燕爾的情意纏綿與表白全然不見。字裡行間,是對妻子婚姻倫理道德的告誡,更勸其做好安貧守道攜手一生的婚姻準備。
現實主義詩人的婚姻誓詞,也竟這般現實爽直。那些動人心扉的「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宮粉黛無顏色」「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婉轉動人與悱惻纏綿的情感吐露,皆不知所蹤。究竟是真情流露還是真情掩蓋?也許新婚誓詞還有一種動人心懷,叫做懇切與坦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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