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前隨著歐洲著名符號學家和小說家翁貝託・埃科的來華訪問,上海譯文出版社推出了暢銷小說《波多裡諾》,拉開了規模宏大的埃科作品系列的出版計劃。記者就埃科著作的系統出版,以及《波多裡
諾》的翻譯,採訪了主持引進和譯介埃科作品系列的上海譯文出版社總編助理趙武平先生。
記者:埃科是當代義大利最重要的學者型作家,上海譯文出版社在其他出版社已經零星出版了他的作品之後,全面推出他的作品,在翻譯和圖書出版設計上,有什麼特別的考慮?
趙武平:埃科最早進入中國是在80年代中後期,他的學術著作《符號學原理》、《符號學與語言哲學》和《詮釋與過度詮釋》先後翻譯出版,小說成名作《玫瑰的名字》甚至有多個譯本。但是,埃科在語言學、美學、文學批評和符號學上的傑出貢獻,影響限於高端學術領域。他作為傑出小說家的社會政治責任意識、人文精神籲求,以及風格獨具的文學成就,人們的認識更多限於報刊介紹,系統閱讀和理解的條件並不成熟。這也就是譯文出版社三年前聯繫義大利RCS出版集團,同時聯手臺北皇冠文化出版公司,鄭重邀請國內權威義大利文學專家,共同推出埃科作品系列中文版的起因。
根據先前的協議,上海譯文出版社取得埃科所有重要文學作品版權,其中包括翻譯成40種語言、行銷1600多萬冊的《玫瑰的名字》,他最具文體試驗創新特質的小說《昨日之島》,以埃科童年生活為背景的《傅科擺》,他進入新世紀之後最新的小說力作《波多裡諾》和《洛阿娜女王的神秘火焰》,以及他的學術代表作《康德和鴨嘴獸》和人文思想隨筆集《密涅瓦火柴盒》。
記者:為什麼配合埃科的訪華,首先出版的是《波多裡諾》,而不是他最負盛名的《玫瑰的名字》?
趙武平:最先出版《波多裡諾》,而不是《玫瑰的名字》,更多是翻譯版權限制的原因。由於《玫瑰的名字》要從義大利文直接翻譯,短期之內並不能很快推出。
籤約的時候,《波多裡諾》剛出版並且在歐美引起極大轟動,所以就想到優先出版,況且他的其他作品也已經出版過英文轉譯本了。歐美批評家普遍認為,這是埃科匠心獨運的一部經典之作。相較《玫瑰的名字》而言,《波多裡諾》所講書的故事更世俗化,更容易為讀者賞識,儘管很多讀者是通過肖恩・康納利主演的經典電影《玫瑰的名字》初次認識埃科的。
記者:與臺灣曾出版的繁體版相比,簡體版的《波多裡諾》有什麼不同?
趙武平:埃科2000年出版的小說《波多裡諾》,被出版界視為當年的頭等大事,義大利文版首次印刷即高達30萬冊,上市不久即進入暢銷書排行榜。這本小說的中文版,由畢業於巴黎第八大學社會學系的臺灣學者楊孟哲博士翻譯,兩年前由皇冠出版公司出版繁體字本。譯文出版社雖然選擇了這個譯本,但是在編輯加工方面,卻採取了嚴謹的學術態度,由責任編輯結合義大利文、法文和英文三種版本,校勘異同,差遺補缺,對譯本的進一步完善作了大量工作。
臺灣和國內學界,對一些歷史事件和專有名詞的闡釋和翻譯,所採用的標準和譯法存在區別,簡體字版參照國內的學術標準進行了相應調整。舉例來說,埃科引用歐洲中古歷史傳說,構思了尋找祭司王約翰的情節。這個傳奇人物在遙遠的東方,統治一個強大的基督教國家,兵力強盛,無可匹敵,遠徵耶路撒冷的十字軍期望與他聯盟,成為基督教世界的一大支柱。臺灣譯本把這個人物翻譯成「吉歐瓦尼教士」,而譯文版改成了國內歷史學界熟知的「祭司王約翰」(亦譯「長老約翰」)。諸如此類的校訂,新的版本中還有一些,比如愛爾蘭的古稱改作「海伯尼亞」(繁體版為「希班尼亞」)等。
記者:有讀者反映,開始讀《波多裡諾》,會產生一種不知所云、讀不下去的感覺。對此,你怎麼看?
趙武平:確實,每隔六到八年才會創作一部新小說的埃科,對於每一部作品的藝術追求都不同;文體和敘述技巧上的創新,更是各有差別,《波多裡諾》尤其如此。埃科寫作這部小說,從表面上看完全是一部類似《十日談》或《堂吉訶德》式的中世紀流浪漢冒險長篇小說,但實質上仍然是他對「歷史,真相,模糊和敘述可能性」等永恆迷案的繼續探索。他在上海接受記者採訪說過,《波多裡諾》的開頭的確會讓沒有耐心的讀者感到「乏味,甚至不安」,然而一旦讀者克服或者暫時繞過這個障礙,肯定就會產生「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奇妙感受。也如紐約時報的評論所說,「小說包含著一個接著一個的故事,委實讓人眼花繚亂,讀者也不禁想知道這些到底是事實還是虛構,但故事本身的迤邐色彩和錯綜複雜的關係足以使讀者經歷一次愉快的閱讀之旅,而我們也仿佛看到埃科自己也因為想像讀者在讀《波多裡諾》時所感受到的愉快而欣喜不已」。
至於說作品的可讀性,我相信,通讀過這部小說的讀者,都會同意批評家莫勒・魯賓的好評:「這是埃科迄今為止最輕鬆和最具喜劇性的一部作品。《波多裡諾》非常有意義,涉及戰爭與和平,信仰與懷疑,虛幻與真實,以及愛情的神秘:埃科將這些主題輕鬆糅合在小說中,展現各個主題的深度。」
記者:這次系統翻譯的總體追求是什麼,為什麼把以前通常用的艾柯改成了埃科?
趙武平:譯文版埃科作品譯者,是國內首屈一指的義大利語專家學者。正在翻譯《玫瑰的名字》的沈萼梅教授,是北京外國語學院義大利語權威學者,譯過《無辜者》、《羅馬女人》、《利比亞沙漠》、《一個女賊的回憶》、《羅馬故事》等名著;《洛阿娜女王的神秘火焰》譯者是以《十日談》、《耶路撒冷的解放》和《在路上》的翻譯聞名讀書界的新華社高級編輯、翻譯名家王永年先生;翻譯《昨日之島》、《傅科擺》的劉月樵和郭世琮二位,分別是中國國際廣播電臺義大利語資深編輯,和外交部義大利問題專家、中國駐米蘭前總領事。
作者名字在80年代已譯成「埃科」,《符號學與語言哲學》等書中文版署名即可證明。上海譯文出版社在人名的翻譯上,一貫遵守「名從主人」的原則,也就是所有人名的翻譯,都是按照作者自己的民族語言的原本讀音翻譯。這次定名「翁貝託・埃科」,是廣泛聽取專家意見後確定的。
記者:譯文社還買斷了埃科其他重要作品的版權,你覺得將埃科系統地介紹給中國讀者有什麼意義?
趙武平:埃科的身份太過複雜――學者、編輯、電視主持人、文化批評家、美學家、符號學家,要想完整接受和理解這樣一個所謂「當代達・芬奇」式的文學巨匠,我想系統翻譯出版應該是比較好的選擇。
埃科執教于波洛尼亞大學,但又是能寫暢銷小說的大學問家。他早年曾研究法學和歷史,精通中世紀歷史和文學,然而他又對大眾流行文化情有獨鍾,能在神乎其神的學術象牙塔與眾聲喧譁的俗世流行文化間縱橫馳騁,實在是讓人們嘆為觀止的罕見現象。像這樣一位博學多識、隨時求取創新,既能受到學術精英推崇,同時又能贏得廣大普通讀者鍾情的學者型作家,不僅在歐美是絕無僅有的,而且也是中國社會各界文化熱愛者特別需要關注、閱讀和欣賞的,這對於我們認識和了解當今繁複多變的世界,尤其具有實在的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