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8年,日軍進攻武漢。駐守富池口的是國民黨54軍霍揆彰的18師,這是國民黨的一支精銳之師,兵精彈足,機械精良。
18師師長李芳郴,和軍長霍揆彰一樣,都是黃埔一期的同學,是「天子門生」,受過三民主義的薰陶,畢業後就追隨陳誠東徵西討。
陳誠起家靠的就是18軍和11軍,這兩軍的軍官也多隨陳誠飛黃騰達而平步青雲,因而國民黨軍隊中有陳誠用人唯「土木系」一說,李芳郴和黃維等都是「土木系」的骨幹。
但令所有人不知道的是,李芳郴雖然是師長,可是他心裡並不平衡,他覺得自己不應該僅僅是一個師長,而應該像霍揆彰一樣,最起碼也應該是軍長。
作為霍揆彰的下屬,他在霍揆彰面前從來是一副恭敬從命的樣子,可當他一個人的時候,卻時常怨天尤人、憤恨不平的。
他認為是霍揆彰擋了他的前程,如果沒有霍揆彰,說不定他早就成了軍長。所以,他不想用自己的戰功壘成霍揆彰升官的臺階,他甚至認為陳誠有眼無珠,不識英才。
黃埔一期畢業生646人,除了戰死的、病倒的,剩下的不是軍長,就是集團軍司令,像他一樣當師長沒有幾個。
為此,他時常感到懷才不遇,明珠暗投,心裡不是滋味。
1938年9月6日,由瑞昌向西展開攻勢的日軍第9師團一路橫掃中國軍隊陣地,很快打到雞籠山跟前。
雞籠山山高、林深、石大、壁陡。剛開始的時候,李芳郴是非常有信心打好這一仗的。前兩天,日軍以坦克開路,步兵跟進,中國軍隊則以爆破組炸其坦克,以機槍掃射其坦克後的步兵,日軍因此吃虧不小。
日軍第一次進攻被自己打退,李芳郴非常高興,認為日軍也不過如此。
他向第九戰區第二兵團司令張發奎報喜說「敵軍遺屍累累,我以逸待勞,巋然不動」。
張發奎也非常高興,特發來賀電以資鼓勵。
可惜李芳郴太小看日軍了,從第3日之後,日軍改變了戰術,大炮、飛機恣意逞兇,雞籠山一時成為煙火山,一線官兵傷亡殆盡,這個時候,李芳郴感到了日軍的厲害,心裡有些害怕了。
第7日,他趁著風高夜黑之際,想悄悄帶著主力撤到二線陣地—朱婆山。可是沒想到五連官兵激於民族大義,拒不執行他的「撤退」命令。他們堅守陣地,與日軍血戰到底,全部壯烈犧牲。
事後人們去打掃戰場時發現,戰死官兵或與日軍抱成一團,同歸於盡,或與敵人拼殺時互摜胸腔至死不倒,至於斷頭折臂者,所在皆是,這一英雄壯舉被當時的《民國日報》廣為宣傳,引起國人轟動。
雞籠山失守,不僅增加了半壁山守軍的壓力,縮短了中方防守陣線,也使中國軍隊設伏殲敵於陽(新)瑞(高)公路的計劃化為泡影,為此,蔣介石大為光火,電令張發奎,李芳郴:「著令死守半壁山、富池口,如再後退,應即將師長及其官兵照連坐法就地槍決。」
李芳郴嚇出一身冷汗,沒死在日本人槍下,卻要倒在中國人的手裡,豈不是冤莫大焉?!他只好硬著頭皮,在朱婆山趕緊布防。
9月14日,日軍向朱婆山、背膀山發起進攻,敵人如馬蜂一樣,滿山遍野的全是。日軍成團結隊,流動向前,步步向守軍核心陣地進逼。
李芳郴心裡害怕,怕有一顆不長眼的子彈會要了自己的命,可是有上次蔣介石的嚴令督責,他自然不敢怠慢,只好冒著危險、硬著頭皮帶領一班隨從來到前沿戰地,慰問傷員,鼓舞士氣。
前線官兵平素只知道師長,每次打仗,都是遠遠躲在後方指揮作戰,這次見他身先士卒,親臨前線,自然都非常激動,紛紛表示要與陣地共存亡。
正因為這樣,當天雖然敵人進攻了四次,可都被守軍擊潰,不過守軍的損失也不小,僅第四營就有80多名士兵被日軍燃燒彈活活燒成一堆黑炭!
戰事之慘烈,超出了李芳郴的想像。面對著越來越少的士兵,他決定找張發奎,請求支援。
當李芳郴趕到大冶縣城西南山上張發奎的指揮部,說明情況,沒想到,張發奎正在因為戰事不順而發愁,一聽李芳郴提援兵的事,氣不打一處來,衝著李芳郴就是一頓大罵,並對他說:援兵沒有。但你無論如何,要給我堅守三天!沒有我的命令,你要是再次擅自撤退,我一定親手斃了你!
李芳郴氣嘟嘟地回到了朱婆山陣地。
次日,日軍第9師團藉助艦炮的掩護向朱婆山發起了更猛烈的攻勢,頓時,山上山下,全被炮火煙霧和炸起的塵土所籠罩,一線守軍還沒有和日軍交火,就被震昏、炸死!山下陣地失守了!
21日天剛蒙蒙亮,日軍的飛機在空中狂轟濫炸,長江上的日軍軍艦在連續發射炮彈,日軍步兵借著這些掩護,瘋狂的向朱婆山腹地湧來,國民黨守軍以血肉之軀與敵白刃格殺。戰至下午4時,山上陣地大部被敵佔領,朱婆山危在旦夕!
蔣介石在得知朱婆山的危狀之後,急了,竟然繞過陳誠,直接下令張發奎,要他抽調第98軍之82師、193師各一部火速增援朱婆山。
98軍這時正全力防守半壁山要塞,兵力也十分吃緊。為了顧全大局,張發奎還是抽出楊昆源團增援富池口。
楊團抵達陣地之後,迅速投入戰鬥,可是日軍的炮火太猛了,兩小時不到,三千餘人的部隊竟然損兵折將,所剩無幾!
下午5時30分,張發奎再調193師的王博函團前往增援,其385旅旅長馬驥被抽調隨同指揮。王團接受先前增援部隊死守反擊的教訓,決定改變戰術,從敵人的後面拊背痛擊,這一下,打得日軍措手不及,首尾難顧,朱婆山暫時轉危為安。
22日,日軍在第9師團波田支隊的支持,再次向朱婆山展開了前所未有的進攻,槍炮聲、喊殺聲響徹整個朱婆山,山上的土變成了焦土,綠草變成了紅草。
激戰至傍晚時分,李芳郴環顧左右,除了警衛員、電報員、勤務兵及少數作戰士兵之外,更無他人!
李芳郴這一次是徹頭徹尾地害怕了!留在朱婆山,肯定必死無疑,而擅自撤守最終受軍事委員會懲處,也難逃一死,無論怎樣死,都不是他所希望的,他只想活著。
怎麼辦?想來想去,他覺得唯一的辦法就是三十六計,走為上策,這樣,雖然自己的前途渺茫,但至少還能保住自己的性命。
天黑之後,日軍停止了攻擊,李芳郴把身邊的人支開,誰也沒有帶,一個人悄悄得溜下了山,摸到網湖邊上,找了一隻小划子,渡湖而去,自此以後,無影無蹤。
李芳郴當逃兵的消息傳到蔣介石的耳朵裡時,他正端著杯子喝茶,一氣之下,將手中的茶杯摔得粉碎,罵道:「娘希匹,竟出了這麼個孬種!這是我的學生嗎?」
他即刻下令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軍法執行處通緝捉拿李芳郴,同時,下令將14師42旅旅長羅廣文調任第18師師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