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篇文章的主題來自評論區的留言,相信很多健康的人也有這樣的疑問。我想先講講我和3個抑鬱症朋友的故事。
(一)
小P是我在社交軟體上認識的。他發布了一張影子的照片,配字是:好想有人陪我抽根煙。
可能是同類之間的磁場真的有吸引力,我在那張照片底下留了言。慢慢地我們熟悉了起來,約了一天見面。
我們坐在公園的長椅上,對面是一個小破湖,我們盯著湖面很久沒有說話。不是因為尷尬,而是從公園大門走到長椅那,十幾分鐘的路程就給我倆的累的說不出話來。
「抽根吧」,他說,「終於找到人陪我抽菸了」。
於是我們一邊抽菸一邊講自己的生活,我們也沒問對方為什麼得抑鬱症,有什麼症狀,因為彼此心知肚明,大家都差不多。
聊了大概有20分鐘,他突然開始大喘氣,向我擺擺手示意不能聊了,然後哆哆嗦嗦地從隨身帶的小包裡掏出幾瓶藥,熟練地打開按照順序吃了下去,然後靠在椅子上閉著眼睛,眉頭緊鎖。
過了一會兒他睜開眼睛,笑著對我說:「剛才焦慮犯了,我得緩一緩。」
我問他,你的焦慮經常犯嗎?他說,經常犯,自己控制不了,所以得隨身帶著藥。有一次忘記帶藥了,在公交車上,一個三十幾歲的男人當眾哭出聲來,有好心人問他怎麼了,需不需要幫忙,他還得擠出微笑安慰別人,「沒事,我只是犯病了」。
他曾經在一個非常好的事業單位工作,由於抑鬱症,不得不辭職,搬到了一個宜居的小城養病。每次我到那座城市附近,都會去看看他,他都像小孩子獻寶一樣,把最近發現的好抽的煙擺在我面前,問我:「咱們先抽哪盒?」
(二)
櫻桃是我在抑鬱症超話認識的朋友,有一次她說想去北京看病,正好那時我也在北京工作,就說陪她一起去。
第一次見面那一天,她騎了兩個小時的自行車過來接我下班。我們一見面就控制不住地激動的傻笑。我問她不累嗎?怎麼不坐車過來?她特別激動的跟我說:「我一想到要見你我就特別有勁,本來只想騎一會兒,沒想到騎兩個小時都不覺得累。」
帶她去醫院的那一天,她一路上都很緊張,結果到了醫院大門口,她一下子放鬆下來,說:「我怎麼感覺我好像回家了!在這裡我突然覺得我是個正常人,周圍都是同類的氣息,我再也不會因為我的特別而感到害怕了。」
我們在一起時有聊不完的話題,坐在落地窗前從日落聊到天亮,我們一起去唱歌,看午夜電影,那段時間是我抑鬱症時期最快樂的日子。
我們聊起小時候的故事,發現我們的童年特別類似,受過的傷害也差不多,那一瞬間我有點恍惚,真的害怕我們彼此是不是因為太痛苦了,所以精神分裂出了這樣一個姐妹。
(三)
nana也是我在抑鬱症超話認識的朋友,但是我們沒有見過面。她喜歡用私信跟我分享她的病情進展。
她說:我今天換了一種新藥,要是好用我推薦給你~
她說:我今天開始物理治療啦,如果有用的話,我們就可以像正常人一樣生活啦!
她說:不開心的時候來找我,我帶你去吃小龍蝦~
她說:今天是我的第六次電擊,回家的時候我已經不記得自己住在哪棟樓了......
她說:在找到完美自殺方式之前我們都要好好活著哦~
最後一條,她說:對不起,我決定先走啦,撐不住了,33樓應該必死無疑了,認識你很開心。
......
從那以後,我再也沒有收到過她的消息,卻收到了她朋友發給我的消息:nana的骨灰已經跟著父母回老家了。
她變成了微博上的一個小走飯,她最後一條微博下面有很多朋友的留言,一直再更新,沒有人忘記過她。
她的頭像是一個笑得很開心的小女孩,籤名是:我在未來等你。
(紀念nana的文章: )
(四)
在我抑鬱症最嚴重的時候,和人說話都要用了全身的力氣。聲音不是從喉嚨裡發出的,而是順著氣飄出來的。由於語音思維混亂,很多時候別人根本聽不懂我在說什麼。
痛苦和想死,已經不是會突然跳出的想法,而是像空氣一樣籠罩著你。我從一個恐高症患者變成了一個戀高症患者。
慢慢地,過馬路都要十分刻意地提醒自己看車,不是一心想死,而是思維已經凝固了,大腦是空洞的,語言是空洞的,眼神也是空洞的。我好像一個失去生命的木頭人。
除了頭腦的變化,也有很多軀體症狀。我最嚴重的軀體症狀有三個:睡眠問題、飲食問題和嚴重的疲勞感。
我大多數時間都在每天只睡四小時和每天只醒四個小時中循環。還記得很多個晚上,我站在陽臺發呆,看著天慢慢變亮,看看時間六點了,趕緊跳上床睡兩小時準備上班。清醒時被痛苦的感受折磨,睡著時被醒不過來的噩夢折磨。醒著的時候不敢睡,睡著的時候不想醒,不想睜開眼睛面對這痛苦的一天。
飲食上,是厭食與暴食的循環,暴食的時候一個人點四五份外賣,狼吞虎咽的吃,吃完跑到洗手間催吐,吐得眼淚直流雙腿發抖,然後像被放幹了氣的娃娃一樣癱倒在床上。
累和虛弱,是我抑鬱症時最大的感受。做什麼都沒有力氣,做什麼都累,說話累,走路累,甚至覺得喘氣都累。走路的時候我感覺自己在飄,腿腳都是軟的,雖然有100多斤還是覺得自己能被大風吹倒。
除此之外,還有手抖,焦慮的喘不上氣,莫名其妙的渾身疼痛,敏感,看見鬼,感覺世界的每個角落都潛伏著壞人要攻擊我......
我有兩次瀕死經歷,一次是半睡半醒間夢到了姥姥,腦子裡有個聲音對我說,只要你從窗戶跳下去就能和姥姥團聚了,我還是有點猶豫,但是我感覺有一股力量拉著我往前走,在我緩過神來的時候我已經站在了窗前。
還有一次是和朋友一起玩了幾天,回家覺得太累太累了,累得我大哭,然後我失去理智,找出一盒抗抑鬱的藥全吃了,昏迷了三天。
有了這兩次的經歷,我感覺叫我去死的人其實不是我,而是被一個叫我去死的惡魔控制住了,我活在了惡魔製造的幻想世界裡,他告訴我只有死才會解脫。而自我折磨只是在喚醒真正的自己,讓自己從幻境中脫離出來。
所以我一直有種隱約的感覺,那些真正自殺的人也不是自己真的想死,而是被惡魔控制住了,在極度痛苦中陷入了幻想,自殺前已經有點「神志不清」了。
這個惡魔就是思維,這時的消極思維已經反客為主做了大腦的控制者,給你製造了一種「只有死了才能解脫「的錯覺。
所以抑鬱症的自救第一步就是跳出思維的控制,分清幻想與現實!
抑鬱症的痛苦,至今回想起來我都會害怕的汗毛豎立,雖然我現在走出來了,但是再讓我走一次我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著出來,這是真正的浴火重生。
對於想自殺的朋友,我只問一句話:求生欲是一個人最大的本能,畢竟卑微如螻蟻都想活著,那個叫你去死的人真的是你嗎?
對於好奇的朋友,我想說:抑鬱症真的不是經受不住挫折那麼簡單。
最後我希望所有深陷痛苦的朋友:不要被頭腦中的惡魔欺騙,跳出思維的控制,你會發現你所懼怕的痛苦和世界,只存在於消極的幻想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