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春節,一部名為《天降雄獅》的香港電影,著實火了一陣兒。影片主角是成龍飾演的「霍安」,霍安的身份是西域都護府都護,在電影中,他為了團結西域各族民眾,化解矛盾,對抗外敵,維護和平,付出了巨大的努力,差點丟掉性命。
電影展現的是一個虛構的故事,但電影中的西域都護府確實存在過,而且是中國古代歷史上輝煌的一筆。
我們一起來看看,在已然消逝的兩千多年前,西域都護府是怎樣的一個存在。
漢朝與匈奴的恩怨
秦漢時期,在中國北方大草原上,存在過一支強大的遊牧民族——匈奴。這個民族早在戰國時代,就對趙國產生過巨大威脅,趙國在與匈奴的對決中,鍛鍊了軍隊,打造出一支精兵,使它在與秦國的對抗中,實力不俗。
至冒頓單于時,匈奴達到巔峰,控弦之士三十萬,畜牧業極其發達。在將漢高祖劉邦圍困白登山時,匈奴騎兵從四面八方包圍而來,各處方陣居然是由不同顏色的馬匹組成的,足見其實力之強盛。
《史記.匈奴列傳》:「匈奴騎,其西方盡白馬,東方盡青驄馬,北方盡烏驪馬,南方盡馸馬」。
「白登之圍」後,鑑於雙方實力相差懸殊,漢朝選擇了隱忍,實行屈辱的和親政策,就是用嬌弱的女人換取和平。
呂后、文帝、景帝時,匈奴一再背信棄義,無端發動戰爭,進攻漢王朝邊境,甚至於兵鋒直逼長安城。
即使是面對這種局面,西漢還是採取隱忍之策。但隱忍不是膽怯,而是一種帶著強烈進取志向的「示弱」,以迷惑麻痺敵人,藉機壯大自己。這一招,春秋戰國時代的越國就曾經用過,收到絕佳效果。
如今漢王朝也採取這一招,一忍就是六十年。
期間,呂后還受到冒頓單于的來信調戲,「陛下獨立,孤單獨居。兩主不樂,無以自虞,願以所有,易其所無」,字裡行間充滿著對呂后的褻瀆,可以說是漢王朝開國以後,所受到的最大恥辱。即便如此,呂后依然從大局出發,審時度勢,選擇隱忍不發。
韜光養晦總有盡頭,在第五代皇帝劉徹在位時,漢王朝決定反擊。
龍城之戰元光六年(前129年),車騎將軍衛青率大軍出上谷,擊匈奴,取得龍城大捷。
河南之戰元朔二年(前127年),衛青率兵出雲中,悄然繞到匈奴背後,突然發動攻擊,將白羊王、樓煩王部趕到隴西,一舉收復河套地區,漢置朔方郡、五原郡。
河西之戰元狩二年(前121年),驃騎將軍霍去病率軍4萬,出隴西郡,深入河西走廊,斬殺匈奴折蘭王、盧胡王,活捉渾邪王之子、相國、都尉等貴族8900餘人。同年夏天,漢軍又在祁連山谷,大敗匈奴,渾邪王4萬餘眾投降。漢王朝在河西走廊設酒泉、武威、張掖、敦煌四郡,「徙民以實之」。並將長城從令居(今甘肅永登西北)延伸到玉門關、陽關,阻斷匈奴與青海境內羌人的聯繫。
匈奴人唱著悲慘的歌謠:失我焉支山,令我婦女無顏色;失我祁連山,使我六畜不蕃息。
匈奴勢力退出河西。
漠北之戰元狩四年(前119年),衛青第三次率軍出定襄擊匈奴,匈奴軍臣單于戰敗,漢軍追至闐顏山趙信城,凱旋歸來。同時,小將霍去病出代郡,在狼居胥山大敗匈奴左賢王,匈奴全面潰退至漠北,「幕南無王庭」。
經過漢王朝持續不斷地打擊,匈奴實力大為削弱,但「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匈奴在北面戰場連連受挫,又丟了河西走廊,他們便將主要精力放在經營西域方面。
(漢匈戰爭)
漢王朝經營西域
當時在西域,有一個強大的國家(相比匈奴還差些),就是烏孫,這個國家隨著實力的增強,不願意再臣服於匈奴。
敵人的敵人,便是朋友。
漢王朝積極與烏孫取得聯繫,雙方進行了利益交換:烏孫與漢王朝結盟,協助攻打匈奴,漢朝則在贈送財貨的基礎上,先後選派兩名公主,嫁給烏孫首領為妻。
親密的聯姻關係,使漢朝與烏孫在政治和軍事上,結成了牢固的同盟。
元封二年(前108年),從票侯趙破奴率漢軍,降服樓蘭與姑師,這兩個國家是匈奴在西域的鐵桿盟友,對其用兵,揭開了漢王朝進軍西域的序幕。
太初四年(前101年),貳師將軍李廣利遠徵受匈奴控制的大宛,取得勝利,漢王朝首次在西域駐軍,實行屯田。
《漢書.西域傳》:「向敦煌西至鹽澤,往往起亭,而輪臺,渠犁,皆有田卒數百人,置使者校尉領護,以給使外國者」。
面對這種壓力,匈奴將統治西域的重心,由焉耆、尉犁,轉移到車師。
徵和四年(前99年),漢朝派三路大軍進攻匈奴。重合侯莽通率軍4萬出酒泉,深入車師,開陵侯成娩則率樓蘭、危須等六國兵力,密切配合,車師投降,匈奴敗退西域北部。
匈奴就像「打不死的小強」,屢敗屢戰。
昭帝末年,匈奴再次將勢力深入到車師,並屢次危害烏孫,威脅烏孫與漢王朝斷絕關係。宣帝本始二年(前72年),漢王朝發兵十五萬,分五路對匈奴發動全面進攻。校尉常惠持漢節,與烏孫王共率兵5萬協同作戰,匈奴腹背受敵,漢軍獲勝。
「屋漏偏逢連天雨,船破卻遭迎頭浪」,在軍事上連連失利的匈奴,又遇到連年的雪災、旱災,牛羊大批死亡,給以畜牧業為主的匈奴沉重打擊。
《漢書.西域傳》:「丁靈乘弱攻其北,烏桓入其東,烏孫擊其西」,「諸國羈屬者皆瓦解」。
匈奴勢力衰退,漢王朝為加強塔裡木盆地周圍的軍事力量,於神爵三年(前59年),任命鄭吉為衛司馬,在護天山南道的同時,「並護北道,故稱都(dou)護。都護之起,自吉置矣」。
同年,漢朝在離輪臺不遠的烏壘(今輪臺縣東),建立了歷史上第一個西域都護府,它代表中央政府行使主權,集軍政為一體。
《漢書.西域傳》:匈奴「僮僕都尉由此罷,益弱,不得進西域」,「漢之號令頒西域矣」。
西域都護府的管轄範圍與職能
機構設置西域都護府的最高長官是都護,相當於中原地區地方官郡太守職級,而都護的副手為副都護,又名副校尉。正副都護都由中央政府直接任命。
都護府內處理日常軍事和行政事務的屬官是丞一人,司馬、侯、千人各二人,其任命和撤換都由都護決定。
西域都護府還置有戊己校尉府,由「丞、司馬各一人,侯五人」組成,主要管理屯田事務,為都護府提供充足的糧草,做好後勤保障。西域都護府除了直屬的伊吾司馬、宜禾都尉、伊循都尉、司禾府等官吏和機構外,各城郭諸國基本上保持了原有的政權形式,其首領和各級官員都須受中央政府的任命和冊封。
管理範圍據《後漢書.西域傳》載:「西域內屬有三十六國」,「漢哀平間,自相分割為五十五國「,其中「康居、大月氏、安息之屬,皆以絕遠,不在數中」,其餘五十餘國都在西域都護府的管轄之下。
從分布情況看,西域都護府管理的地域範圍相當明確,即天山南北、東部地區、帕米爾及其以西的大宛、巴爾喀什湖以東以南的廣大地區。
西域都護府的職能
據《漢書.西域傳》載:「都護督察烏孫、康居諸國外之動靜,有變以聞。可安輯,安輯之;可擊,擊之」。
但這種說法還不太全面。西域都護府的主要職能是:
從體制上保證漢王朝與西域諸國的關係,即中央和地方的關係它可以代表中央政府對西域各地首領及下屬官員進行任命、冊封和獎懲。
「西域諸國自譯長、城長、君、監、吏、大祿、百長、千長、都尉、且渠、當戶、將、相至侯、王皆佩漢印綬,凡三百七十六人」。
元帝時,西域都護韓宣,報請朝廷,對烏孫大吏、大監等官員「賜金印紫綬」。
成帝鴻嘉四年(前17年),西域都護段會宗因烏孫難棲平亂有功,封其為「堅守都尉」。對平亂中失職的烏孫大祿、大吏、大監,給予「奪金印紫綬,更與銅墨」的嚴厲處分。
東漢永元元年(公元88年),龜茲王尤利多匈,接觸北匈奴人,妄圖挑起事端叛亂,西域都護班超當即將其廢黜,改立白霸為龜茲王。
保護管轄下的西域諸國安全西域都護府為了加強對匈奴的防範,除了在西域各地駐軍和重點設防外,還協助西域各地加強基層政權建設,強化反擊匈奴機構和職能,如設置「擊胡侯」、「擊胡都尉」、「擊胡君」等。必要時,西域都護府可發動和徵調西域各地軍隊,對入侵之敵,堅決予以打擊。
宣帝甘露三年(前51年),匈奴「單于分立」,內鬥不斷,匈奴呼韓邪單于降漢,但匈奴郅支單于卻劫殺漢使,西奔康居,不斷侵犯烏孫和大宛。西域諸國安全受到嚴重威脅。
元帝建昭三年(前36年),西域都護甘延壽和副校尉陳湯率西域各地軍隊、屯田吏士,合計4萬餘人,分兵兩路,誅滅郅支單于,維護了西域的和平局面。臨行前,陳湯喊出千古名言,「犯我強漢者,雖遠必誅」。
調解西域諸國內部矛盾,穩定社會秩序宣帝時,烏孫首領泥靡兇殘暴虐,激起下屬強烈不滿。後遭刺殺,負傷逃跑。泥靡的匈奴妻子率兵,將漢王朝和親的解憂公主與漢使者,轉困在赤谷城,烏孫國陷入混亂之中。
西域都護府得知消息後,都護鄭吉一面率軍至赤谷城解圍;一面派人撫慰泥靡,並為其治療傷勢,懲辦兇手。由於西域都護府對事件處置得當,烏孫國局勢漸漸恢復穩定。
不久,烏孫內部再次發生王位爭奪戰,鄭吉派人說服烏孫貴族,選出首領,賜予漢王朝印綬。
採集西域地區資料,為統治提供參考西域都護府在行使各種職能的同時,還根據中央政府的指示,組織人員,對西域各國政治制度、戶口軍備、山川物產、風土人情等情況,進行深入細緻的調查,並做出詳細記錄。
《漢書.西域傳》載:「自宣元以後,西域服從,其土地山川,王侯戶數,道裡遠近,翔實矣」。
這些資料一方面為中央政府提供了治理地方的詳細依據,一方面西域地都護府根據實際情況,可因地制宜,處理複雜事務。
西域都護府的歷史作用
促進了西域農業生產的迅速發展。西域都護府通過戊己校尉,在西域各地建立了屯田機構,組織力量,最大限度地調動各方因素,在天山地區開展大規模農業生產活動。伊吾地區的宜禾都尉、伊循都尉、尼雅地區的司禾府,都是這一時期任命的基層屯田官員和屯田機構。大規模的屯田活動主要集中在輪臺、渠犁、姑墨、疏勒、精絕、高昌、樓蘭等地方。
在西域都護府官吏、屬員、士卒的努力下,西域不少地區實現了「兵可不費中國,而糧食自足」。
發展地方交通和加強國防建設隨著內地與西域的交往日益密切,西域都護府動員屯田吏士和各族人民,開闢、清理出了聯接天山南北各地的大通道,為絲綢之路上的貿易提供了便捷的交通。
1.從敦煌到伊吾、北通蒲類、經車師後部,西通烏孫的道路。
2.出陽關經伊吾直達車師前部,然後西北行至焉耆的道路。
3.從車師前部北行,穿過天山東麓的缺口,到達車師後部的道路。
4.從姑墨北行到烏孫赤谷城的道路。
「商胡販客,日款于于塞下」,往來使者「相望於道,一輩大者數百人「,「一年之中,使者十餘輩,少者五六輩」,「遠者八九歲,近者數歲而返」。
西域都護府對於這些不遠萬裡,往返於東西商道上的使者和商人,沿途予以保護,並提供必要的食宿。
《漢書.西域傳》:「若康居貢獻,則都護吏至其國;餘者來獻,則送其使」。
為了保障道路暢通,促進東西方貿易,西域都護府在各道路上,修建了一系列烽燧、城壘等軍事設施,駐紮兵士,兼管交通,負責保護附近屯田及道路安全。
至今在焉耆等地的古絲綢之路的道路上,還有許多大小不等的漢代城壘和烽燧遺址,向我們訴說著兩千多年前,西域都護府在西域的鐵血歲月。
增進各族民眾友好往來,促進經濟文化交流隨著商旅、使者、普通百姓的頻繁往來,西域的特產如駱駝、良馬(如汗血寶馬)、葡萄、苜蓿等物品,大量輸入內地,而內地的鑄造、鑿井、手工業等先進生產技術,逐步傳入西域。
隨著西域與內地文化交流和合作關係,日益深入和發展,內地藝術創作內容發生了深刻變化,西域的音樂、樂器陸續傳入內地,而對中國社會產生深遠影響的佛教,是通過西域傳入內地。
漢王朝的典章制度更是令西域各國痴迷。龜茲王絳賓、莎車王延多次派人到長安學習考察,在本國內推行漢王朝的各項政令。
西域都護,鞠躬盡瘁
《漢書》「西域都護訖王莽世凡十八人」,西漢有據可查的10人:鄭吉、韓宣、、甘延壽、段會宗、廉褒、韓立、郭舜、孫建、但欽、李崇。
東漢時見於記載的西域都護是陳睦、班超、任尚、段禧等。無論西漢還是東漢,都護的任期一般為三年,但西域地區,常常遇到特殊的情況,這樣都護的任期將延期。事實上,不止一個都護的任期,都遠遠超期。
鄭吉在西域20餘年,組織屯墾,發展地方經濟,身為第一任都護,為籌建西域都護府做了大量工作。
段會宗漢元帝競寧元年(前33年)起,先後八次出使西域,兩任都護。「西域敬其威信」。他多次幫助烏孫等國調解內部矛盾,為西域的安定做出了重要貢獻。成帝元延三年(前10年),74歲的段會宗病死在自己的任上。
班超東漢時西域都護,在西域度過三十多年,在北匈奴興起,與漢王朝進行軍事鬥爭時,班超深入西域,多次組織忠於漢王朝的西域國家,消滅匈奴扶植的叛亂勢力,永元十二年(100年),班超年過七旬,上書肯請皇帝,返回家鄉,同年8月,到達洛陽,同年9月,即與世長辭。
血色黃沙,西域都護府的末路,
東漢西域都護班超,代表中央政府管理西域廣大地區,在各國間縱橫捭闔,恩威並用,因時制宜,對西域諸國君長,或恩賞,或廢黜,或擒殺,西域諸國「莫不賓從。改立其王,而綏其人。不動中國,不煩戎士,得遠夷之和,同異俗之心」。
西域都護府在當地的威望達到巔峰。
然而,世界上的事情,「月滿則虧,水滿則溢」,當班超苦心經營三十年,因年老被徵召返回洛陽後,繼任的任尚,是一個剛愎自用,志大才疏的都護官,他任性而為,總以官長的身份去壓制西域各國君長,深究小過,盛氣凌人,將漢朝的美好形象盡數破壞,也完全失去了西域民心。
更為要命的是,任尚還不擅長管理下屬,吏士們犯有小過失,就常被任尚責打,都護府內部出現分裂。
北匈奴敏銳地嗅到西域發生的變化,趁機挑撥西域各國與漢朝的關係,西域都護府被圍攻,吏士們大半投降、逃走。都護府衙被焚毀,任尚率殘兵退到玉門關。
這也是數年前,班超移交都護權力時,最為擔心的。
《後漢書.班梁列傳》:超被徵,以戊己校尉任尚為都護。超曰:必不得已,願進愚言:「塞外吏士,本非孝子順孫,皆以罪過徙被邊屯。而蠻夷懷鳥獸之心,難養易敗。今君性嚴急,水清無大魚,察政不得下和。宜蕩佚簡易,寬小過,總大綱而已。」
任尚不聽忠言,終致大好局面丟失殆盡,鑑於西域出現的混亂局勢,加之朝內政局不穩,漢安帝永初元年(公元107年),「詔罷都護」。
從此,前後斷續一百餘年的漢朝西域都護府,正式退出歷史舞臺,東漢王朝只派西域長史管理本地,其職能與實力,與西域都護府不可同日而語。
有始必有終,輝煌過後是黯淡。漢朝西域都護府,曾經,在塞外之地西域留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一個機構,一群遠離故土的漢子,上百年的故事,血色黃沙,盡數湮沒在歷史長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