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 重案組37號
3月31日，早已被房東強制搬離的張雨，又收到了銀行的催款簡訊，被要求償還當月的租房貸款。
起因是房東已連續兩月未收到青客公寓的房租，張雨說，由於租房時辦理了租金貸，搬離後貸款並未解除。「等於是要交兩份房租，可不還貸款，又擔心影響個人徵信。」
張雨和房東都投訴了租房平臺青客公寓，而類似的情況還很多，截至4月3日，在黑貓投訴APP上，青客公寓的投訴量達到4100條，涉及武漢、江蘇、杭州等多地，不少房東和租客還在社交網絡上集體維權。
成立於2012年的青客公寓，經營模式屬分散式長租公寓，業務覆蓋多地。2019年11月6日，長租公寓平臺青客公寓登陸納斯達克掛牌上市，但據其年報顯示，近三年已累計淨虧損12.42億元。
4月2日，青客方面回復新京報記者稱，由於疫情影響出現資金倒掛，且公司尚未完全復工，目前正在和房東協商，也在陸續支付房租。租客方面，被強制搬離的會進行安置，已經退房的租客會儘快解除貸款，「我們也是上市公司，不會突然就沒了，希望房東和租戶給予理解。」
4月10日，新京報記者聯繫上與青客公寓有租房貸合作的一家銀行，其客服表示，青客租房貸相當於個人申請的小額消費貸，貸款沒解除肯定得如期還款，不然影響徵信。該客服還建議已經退房的租客儘快聯繫青客公寓，協調解除貸款合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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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租客收到房東要求搬離的簡訊。
租客：按時交租繳費被「限期搬離」
3月24日，租客王華收到房主的「逐客令」，稱由於青客公寓自2月開始沒有支付房租、水電等費用，要收回房子，在4月5日之前，如果還未收到房租，租客必須搬離。
但王華跟張雨一樣，自入住以來，每個月都按時交房租和水電費用，直到2020年3月份，並沒有出現晚交房租，晚繳水電費的情況。
「我聯繫了青客公寓人員，申請提前退租退租金貸業務，房管員一開始說可以退租，辦理途中突然又說公司出了規定，現在一律無法辦理退租。」王華說，她現在面臨的問題是，要被房東趕出去，退房又退不了。
在青客租客組成的維權群裡，多數人和王華的遭遇相同，分別來自浙江、江蘇等地，他們被要求限期搬離的原因，都是房東沒收到青客公寓的房租。這些租客裡，有的仍在觀望，有的已提前退房。
即便搬離，租客仍面臨無法解約、無法收回押金甚至需繼續支付租房貸款的現狀。
張雨提到，租客退房後，青客應在15個工作日內退還押金，但和她相同的是，多位已經退房的租客都未能按時拿到押金，被拖延1-3個月不等，有的押金即便退回到租戶的「青客寶」（青客公寓的個人平臺帳戶），仍無法提現。
新京報記者還了解到，部分租客在正常向青客繳納水電網費之後，還遭遇斷水斷網，其原因是青客公寓並未按期向相關部門支付。「我們聯繫了電力局，青客1月份就開始拖欠電費，如果不是因為疫情，今天凌晨就給我斷電了。」3月27日，租客林芳說道。
3月28日，租客劉敏也提到，他們已經斷水3天時間，雖然他們租客正常繳費，但青客拖欠的水、電、網費有1500多元，「沒有辦法，我只能每天去公司洗漱。」
為了恢復供水和網絡，有租客聯繫青客工作人員，對方也表示沒有辦法，建議再次繳費，他們再向相關部門繳納水電網費用，才能恢復使用。「我現在等於是每個月交雙份的費用。」這位租客說。
▲租客質疑多出來的費用。
房東：要求房東減免租金卻收租客全款
租客被迫搬離，原因指向青客公寓拖欠房租或水電等費用。
在青客無法給出合理答覆的情況下，不少房東選擇自行更換房鎖，要求租客限期搬離。
選擇青客的房東，其房產基本屬於毛坯房。房東周坤和青客籤了5年的租房合同，選擇青客，除基於對這家上市公司的信任外，還考慮到毛坯房不好出租，青客會進行簡單的裝修，同時按照單間出租方式，進行託管，自己省去很多麻煩。
周坤說，根據約定，青客按照季度支付房租6900元，2月25日是這個季度的交租日，但直到現在，房款並未正常支付。他聯繫房管員，對方說早就離職了，打青客的400客服電話，一直是等位，嘗試多次仍無果。
「如果說是因為疫情，解釋說晚點付房租，到5月付，我都可以理解，那現在400電話沒人接，到公司去沒有人，門店也關掉了，就讓人擔心了。」周坤說道。
作為房東，周坤聯繫了租客，得知租客都是正常交租。他很為難，「我也體諒租客，他們付了房租，趕走他們我也沒有道理，但不趕，我又收不到房租，很糟心，大家都是受害者。」
事實上，早在春節期間，多位房東就收到青客公寓的電話，要求免租。房東張燁說，他在春節期間先後接到10多個電話，來自青客不同的工作人員，每次的要求不斷更改，提出要房東每年只付11個月的租金，或者在原有的房租基礎上每月減掉1100元，或者月付，再不行就解約。
「這不是兩頭騙嗎？」張燁拒絕了青客的要求，他認為，房客沒有被免租金都在正常交租，那麼單方面要求房東免租並不合理。到了年後，青客公寓在未經其同意的情況下，將房租改為月度支付。
除去拖欠房租，多位房東表示他們收到水電費的催繳通知，擔心影響個人徵信。周坤說，他接到供電局電話，拖欠兩個月的電費，而水費更是從去年10月拖欠至今。
和租客相同的是，房東收款使用的也是青客的一款軟體，「青客寶（青客對帳）」。多位房東表示，雙方合同約定是將房租直接打至銀行卡內，而在去年，青客公寓單方面將支付途徑改為青客寶軟體，房東需要在青客寶上進行提現，在一個工作日內，錢才會轉至銀行卡內。
張燁對青客寶的資質產生質疑，如果房租到帳日是周五，提現只能等到下周一，這中間便間隔了三天時間。
此外，多位房東發現，青客寶內雖然顯示有到帳信息，但無法提取。張燁說，1月25日是支付房租的時間，青客寶顯示有租金到帳，但直到3月，這筆錢仍然無法提取至銀行卡。
由於未收到房租，多位房東選擇和青客解約，並維權索要租金。在一個青客房東組成的700多人的群內，房東們都在詢問，房租收到了嗎？通過何種途徑解約？怎麼收房？你們要去起訴嗎？
▲青客租客在黑貓平臺投訴。
「租房貸」：退租了還得分期支付租房貸款
房東還在向青客公寓討要房租，而部分退租的房客，不僅押金難收回，還得按期支付青客「租金貸」。
所謂「租金貸」模式，即長租公寓企業通過引入銀行、小貸公司、網際網路金融平臺的方式，與金融機構籤訂分期付款的租賃貸款合同，金融機構將該筆房租一次性付給長租公寓公司，租客可以按月或者按季度向金融機構還清租房貸款。
據青客公寓披露的招股書，截至2019年6月，青客公寓與11家金融機構合作提供租金貸，有65.2%的租客使用了租金貸。
22歲的王麟就是租金貸客戶。王麟說，當初自己選擇辦理租房貸，是因為青客工作人員告知貸款房租可以優惠200元左右，同時相比較於其他中介一次性支付季度房款，他可以按月還貸，對於剛畢業的他來說，可以減輕租房壓力。
由於疫情原因，王麟從1月底開始向青客公寓申請退房，但一直無人回復。2月底，成功和青客公寓解約後，他搬離到其他住處，但租房貸並未解除，3月初，銀行發簡訊催收還款，他還沒有工作，只能借錢還款。4月1日，貸款終於解除，但是押金和多餘支付的租金並未歸還。
以華瑞銀行貸款為例，按照流程，他們需要下載銀行APP，並且按照提示錄製視頻，內容諸如：「本人某某於某年某月某日申請辦理華瑞銀行18期住宿服務費分期業務，分期總金額為XXXX元，一次性支付合同期內住宿服務費，了解並遵守分期業務相關要求。」
多位租客提到，他們辦理租房是按照一年計算，但直到被迫退房時，才發現自己的貸款合同是26個月的，租房解約之後，貸款並未同時解除。
更有租客表示，在最初和青客公寓辦理租房手續時，對方並未明確告知自己要辦理貸款，直到這次房東前來驅趕，她才知道自己辦理了貸款，認為青客存在誘導和欺騙。
張雨還認為，在貸款上，青客公寓存在欺騙和捆綁式消費。「第一次還款，我按照房租打錢，銀行一直發信息說有逾期，打客服才知道要多支付100元」。張雨至今仍不知道這100元是什麼費用，青客公寓客服僅告知這筆錢將返回到青客APP中的個人帳戶，不能提取，只能兌換成積分，在青客商城中購買物品。「但是青客商城裡的東西，至少比市面上貴一半左右。」張雨說。
新京報記者從租客和房東維權群中了解到，多人正準備以訴訟途徑維權。
4月10日，記者聯繫上與青客公寓有租房貸合作關係的一家銀行，其工作人員表示，客戶辦理的青客租房貸款，相當於個人申請的小額消費貸款。如果貸款沒有解除，為避免影響個人徵信，建議客戶按期還款，如果已經退房，需要儘快聯繫青客公寓解除租房貸。
關於租金貸，北京康達律師事務所律師韓驍表示，貸款合同由租客和銀行籤訂，租客和青客解約後，貸款是否自動解除，需要看具體的貸款合同如何約定，如沒有進行相關約定，租客應與銀行方聯繫，協商貸款合同解除事宜，如銀行拒絕解除貸款合同，租客可向法院起訴，請求解除合同。
此外，韓驍提到，青客逾期支付房東租金，遲延履行主要債務，經房東催告後合理期限內仍未履行的，房東有權依法解除租賃合同。無論哪種情況，租客均應依約或依法向青客發送合同解除通知，以明確租賃合同解除時間。
「如果房東與青客的租賃合同已解除，那麼青客將無權處分出租房屋，自此租客與青客的租賃合同也將無法繼續履行，這種情況下，房東有權基於物權要求租客騰退，租客應向青客主張違約責任。」韓驍表示，如果房東與青客的租賃合同未解除，租客有權基於其與青客之間的租賃合同繼續租賃使用房屋，如房東強行驅趕，租客可向物業、居委會投訴或向公安機關報案，或向人民法院起訴。
▲青客租客維權群。
青客公寓：租金等費用延期支付會有時間差
關於上述爭議，4月2日，青客公寓品牌部負責人逐一給予了答覆。
該負責人表示，因新冠肺炎疫情影響，長租公寓行業影響都很大。「青客有部分房源在疫情之前就出現資金倒掛的情況。」她說，突來疫情，有租戶違約退租，或者未退房但沒有正常支付租金，導致成本增加，款又收不回來。
「青客目前的資金狀況還是比較好的，帳面金額還有1億多元，並且很多銀行額度也還沒動用。但是我們是海外上市，境外的帳戶轉到國內需要銀行的授權，周期也比較長，需要時間。」該負責人說。
疫情期間，青客公寓曾和房東協商，免除一個月或者兩個月的房租，「這要看房東的個人情況，有部分房東同意的」。該負責人說，他們也曾免除武漢地區租客一個月的租金，也有給武漢的醫護人員提供免費的房源。
對於拖欠房東房租，該負責人稱，因為公司復工比較晚，到3月中下旬才有一些部門陸續復工，且資金鍊緊張。青客也在和房東溝通，陸續在支付房租，或者協商將以前季付的房租改成月付，「房東的租金在陸續支付，可能會延遲，但絕不會不付，這是肯定的。」
該負責人表示，公司拖欠水、電、網等費用，也是因為疫情中工作人員少，1月、2月沒有辦法支付，大批量的情況下逐一支付，可能周期比較長，「有些租戶斷水斷電，可以自行支付的話，讓租戶自己付掉，房管員再進行報銷。」
關於青客對帳，該負責人澄清，這是一款對帳軟體，帳戶到帳後，有應收和扣除的詳細帳單，房東確認後提取，需要財務進行處理，目前還有財務沒有如約上班，這幾個月又到了帳單日，帳單堆積，目前正在逐步處理。
租金貸是租戶目前比較困擾的問題。該負責人表示，去年因國家政策調整，租金貸的比例在逐步減少，目前不會超過10%到20%之間。按照公司流程，只要完成退房，就會辦理退貸，但這中間會有一個時間差。「一般情況下，一個月左右是可以解除的，超期的租客，可以和工作人員聯繫解決」。
對於租戶因房東要求搬離的情況，該負責人稱，公司會積極辦理換房，如果租戶需要退房，會按照退房流程進行操作，但首先會積極安置。而退還押金一般需要兩個月左右的時間，因為需要進行水電煤費用的結算。
「目前有很多員工離職，400電話的工作人員也比較少，需要客戶耐心等待，預計到5、6月，公司各項工作就會恢復正常，問題會陸續解決。」該負責人說，希望租戶和房東給予理解。
公開資料顯示，上海青客公共租賃住房租賃經營管理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簡稱青客公司）成立於2012年，其經營模式屬分散式長租公寓，企業法人代表為金光傑，其股東包括上海青騰投資管理中心（有限合夥）和上海青客設備租賃有限公司。
據此前消息，青客公寓截至2018年底，房源量就已近10萬間，業務範圍覆蓋蘇州、杭州、南京、武漢、北京、嘉興等城市。
2019年11月6日，長租公寓平臺青客公寓登陸納斯達克掛牌上市，代碼為「QK」。根據首份年度報告，其2019年淨利潤虧損達4.98億元，近三年累計淨虧損已達12.42億元。同時，2017年-2019年的資產負債率也持續上漲，分別為137.17%、143.82%和145.02%。
4月1日，企查查顯示，青客公司的開庭公告為83條，其中房屋租賃合同糾紛佔據半數以上。
（應受訪者要求，張雨、王麟、王華、劉敏、周坤等均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