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朱自清的《背影》我就想起我的父親。
我家有七姊妹,最大的為兩個哥哥,最小的是我。小時候,鄰居總是拿我開玩笑,說,你看別人家的孩子都只一兩個,最多三四個,你家兄弟姊妹這麼多,你肯定是你爸媽撿回來的。
是嗎?可我爸爸每天都接送我回家,你的兒子是親生的,怎麼你都不去接他呢?有一次我都看見他路上摔倒了,一個人在哭,都沒有人陪。
自此以後,沒有人再和我開這樣的玩笑。而父親對我的接送卻是從來都沒有停止過。
1
讀小學的時候,他去送我,放學的時候,他去接我。我還記得那天是開學的第一天,我和父親起了個大早,父親說,帶你去吃你最愛的油條。我高興的跳起來。接著,父親的大手牽著我的小手,一起走在冷清的街道上。每次當我想到這個場面的時候,我就會想起動畫片《大頭兒子小頭爸爸》中父親牽著兒子去上學的那個背影,真的,很像,更細膩。
走進早餐店,當時的人並不多,父親把我抱到桌子旁,那個時候的桌子是四四方方的八人桌,木頭的本色,當時的我,個子不是很高,故而,父親把我抱到凳子上,總是要叮囑一句:好好坐著。我很認真的點點頭。
就看見父親轉過身,走到買東西的櫃檯,回頭看了我一眼,然後見我也看著他,他的唇角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笑,然後在我的視線下,他付款,端著我最喜歡的金燦燦的油條走了過來。
「快吃,第一天上學可不能遲到。」
我點點頭,拿著油條就吃,那香味直接衝擊著我的味蕾。吃完後,父親送我到學校門口,我走三步就回頭看一眼,發現父親始終都微笑著看著我,把手向前揮舞著,讓我往前走。然後我在他的視線下走進學校。我記得父親什麼都沒有吃,在那個貧窮的年代,他把吃的東西讓給了我。
2
後來,我去外地讀書,父親替我背著行李,坐到車上,我一直都有暈車的毛病,哪怕是吃了暈車藥都很不舒服。一上車,父親就說,不舒服就閉上眼睛,睡一覺,一下子就到了。
聽著他的話,我很放心的把眼睛閉上,然後把頭靠在他的肩膀上。那個時候,從家裡到學校要坐兩個多小時的車程,到站的時候,父親說到站了,我也就醒了。我離開他的肩膀,他都要好半天的坐在位子上,試著動動手動動腳,我當時並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還嚷嚷著,爸爸,快點,快點。
後來我才知道,是爸爸的手和腳都麻痺了,動不了,只能稍微活動下,讓手腳的麻痺的神經慢慢的恢復過來。而我之所以知道,是因為孩子有一回躺我腿上,我腳麻痺了,動一下就同針刺一般的疼,這樣我才想起,當時的父親,肩膀和腳有多疼。可他卻是從來都沒有說過一聲。
下了車,幫我把東西搬到宿舍,拿出箱子裡的東西,一件件幫我把床鋪整理好,把東西擺放好,自己然後再看一眼,接著拍了拍身上的灰,說,可以了。
我送父親出去,兩個人並排走著,卻是沒有說話。只是安靜的,送父親到馬路邊,一會兒的功夫,汽車來了,父親上車,朝我招手,隔著窗戶,我看見他的嘴唇在蠕動,可我卻是一點聲音都聽不到。但我知道,他是在說,注意安全,快點回學校。看著汽車走遠,終至一點都看不到,我鼻子酸酸的,眼淚忍不住的滾落下來。
3
後來參加工作,結婚生子,父親對我的接送也就局限在了家鄉的車站。
每逢節假日,他都會打電話來問我回不回去?如果我回去,他就會問清楚是幾點的汽車,幾點到。然後我就坐在汽車上,遠遠的就看見那個熟悉的身影,就站在那裡,眺望。
當汽車在他面前停下來,他就會很快的走到下車的地方,看著一個個下車的人,生怕錯過了我。當他發現沒有我的時候,眼睛裡的光芒是黯淡的,就好像黯淡的星光一樣。
有一回,我故意最後一個下車,他正好失落的轉身,我就在他背後大聲叫了聲爸爸。他聽到聲音後,錯愕的轉過身來,然後看著我,眼睛裡有淚光在閃,「你這孩子,這麼大了,還這麼皮、。」話雖然這麼說,他的唇角是裂開的,微笑忍不住的從他唇角蔓延開來。他喃喃自語:我就奇了怪了,明明是這個時間沒錯,怎麼就不見你呢?
呆了一天一晚,又要啟程,父親如同往日一般的送我到車站,我沒有帶什麼行李,就背了一個包。故而兩個人默默的走著,即便兩個人什麼話也不說,就走在他的身邊,我都能感覺到一種安全感。到了車站,目送著我上車,父親說,到了就打個電話。我說好。
然後車子緩緩向前行駛,而我在後視鏡中,看見他的身影在後視鏡中慢慢地變得很渺小渺小,終至成一個黑點,繼而消失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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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走後,有一回清明節,我回老家。特意讓老公在那個車站口停下來,我走到那個站口,看著一輛輛來來往往的車輛,回憶著父親每次在我回來、離開,等候我的情形,忍不住一陣陣心酸。
畢淑敏說,願我們都被這個世界溫暖相擁。
的確,有時候,親人不在,只剩下回憶,而回憶中那種美好卻是最珍貴的。它就好像記憶中的暖流,時時刻刻溫暖著你的心。
就好像朱自清的那篇《背影》,朱自清在現實生活中同父親是有矛盾的不和的。但從這篇背影中可以看出,朱自清被父親的背影所感動,而他所感動的不單單只是是父親幫他買橘子,而是願意為了他做這麼一件小的事。而正是他的《背影》,在他父親讀後,兩個人多年的矛盾冰釋。
我看見他戴著黑布小帽,穿著黑布大馬褂,深青布棉袍,蹣跚地走到鐵軌邊,慢慢探身下去,尚不大難。可是他穿過鐵軌,要爬上那邊月臺,就不容易了。他用兩手攀著上面,兩腳再向上縮;他肥胖的身子向左微傾,顯出努力的樣子。
這時我看見他的背影,我的淚很快地流下來了。我趕緊拭乾了淚。怕他看見,也怕別人看見。我再向外看時,他已抱了朱紅的橘子往回走了。過鐵軌時,他先將橘子散放在地上,自己慢慢爬下,再抱起橘子走。到這邊時,我趕緊去攙他。
他和我走到車上,將橘子一股腦兒放在我的皮大衣上。於是撲撲衣上的泥土,心裡很輕鬆似的。過一會說:「我走了,到那邊來信!」我望著他走出去。他走了幾步,回過頭看見我,說:「進去吧,裡邊沒人。」等他的背影混入來來往往的人裡,再找不著了,我便進來坐下,我的眼淚又來了。
每當我想起父親,我就會讀一讀朱自清的《背影》,就好像在讀一個父親對兒子的愛,讀一個兒子對父親的愛,讀著讀著就會想起我的父親,他的背影,和書中的背影重疊起來,有父如此,女兒何求。
感謝這一路來父親的陪伴和守護,感謝父親的愛和牽掛,讓我在這世界中感受到了滿滿的溫暖,願所有人都能被愛所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