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學校被欺負怎麼辦?」「打回去啊!」
有40%孩子身邊發生過校園欺凌,但以暴制暴顯然無法徹底遏制。
明天就是「99公益日」,幾乎是我們看著長大的留學女生小海墨,一直致力於「用教育終結性別欺凌」的公益項目,幫助被忽視的少年,為教師提供性別教育培訓項目,至今已經做了645場活動。
」
在事情過去很多年之後,我才朦朦朧朧地意識到,或許我的人生軌跡早已在那時、甚至更早之前就被改變了。
△電影《告白》劇照
01 。
坐在角落的瘦弱少年
那是一個炎熱的、充斥著蟬鳴的夏天,初二的我坐在鬧哄哄的教室裡。漫溢的課桌椅歪歪扭扭地擺著,擠出一條狹窄的走道。
好幾個男孩圍著一個瘦弱的身影,笑他,罵他,把他往地上一推,那身影就爬不起來了。人們開始起鬨,班長尖細的笑聲此起彼伏,帶頭鼓掌的聲音狠狠地刺激著我的耳朵。我渾身的汗毛都立了起來。
「你們幹嘛啊!」我問。卻沒有人理我。「我要去告老師!」唯唯諾諾的我只會說著這樣的話。
還是沒有人理我。心急火燎地,我跑下樓梯,跑過水泥地,跑進辦公樓。一階階臺階在我面前閃過,震得我腳底生痛。我說,老師你快去看啊,你快去管管啊。
記不清是什麼樣的結局,總之是很不痛不癢的一個。沒有誰被責備,也沒有哪個孩子得到保護。
瘦小的男孩還是和往常一樣,一個人坐在教室的角落裡。他不學習,不寫作業,不跟人溝通,他沒辦法正常進食,總覺得食物都髒,有時候還強迫性地把唾液吐出來。
他會圍一張白紙在自己桌前,稱那是屬於自己一個人的城堡。
△電影《告白》劇照
我所就讀的是一所體制內的初中。以成績論尊嚴的地方,往往有很多事情不好受。閹割了的教育和缺失的引導,總是會想方設法地在學生身上留下烙印。
我記得,班委把一份聯名上書「開除」那位同學的文書放在我面前,上面羅列了他的條條罪狀:擾亂課堂紀律、影響班級班容、不愛衛生、朝人吐唾沫……我問他們寫這個有什麼用,他們不理我,叫我籤字。
我說我不籤,就有好多雙眼睛居高臨下地看著我。我說他其實沒有那麼討厭,就有人起鬨,「你是不是喜歡他呀?」「你們關係這麼好呀?」還有些更糟糕的話。
△電影《告白》劇照
我反感班級對他的孤立,其實並非出於純粹的「善意」。我沒怎麼和人提過,其實從小學一年級開始我和他就是同學。
小學的時候他學得就比較慢,我成績好,還是班長,於是被安排去「管理」他,做過好幾年同桌。
他是個喜歡各種各樣的動物,又在畫畫上很有天賦的一個男孩。小學的時候,他總在自己的畫本上設計各種各樣的圖案。有時候放學了,我們還湊在一起構想遊戲,用畫筆創造出好多奇奇怪怪的生物。
小學畢業的時候,所有人都在籤一些「友誼地久天長」的套話,而他在我的同學錄上用稚嫩的鉛筆字寫滿了整整一頁,說:
上了初中,我們還是同班。可在我沒有注意的時候,他卻變成了被所有老師當作累贅,被所有人孤立的一個人了。
在他離開學校前的幾周,我從我的座位,走到他那張,離其他所有人都隔了好遠的最角落的位置,和他說了一次話,跟他告別。
每每想起他在小學畢業錄上給我寫得那句,我就忍不住感到愧疚和沉重。
我一直在想,為什麼當時我們所有人竟然都接受了把他的座位安排在最遠的地方,在垃圾桶邊上的、沒有人會回頭看的角落?
為什麼當他和我們「不一樣」的時候,我們的條件反射都不是給予關心,而是排斥?
為什麼我們不僅不曾包容,還在提及他的「缺陷」的時候哈哈大笑,就像討論起小丑一樣?
欺凌離我們是這麼、這麼的近。只有當我們意識到了這一點以後,才會發現,欺凌從未停止發生。
△日劇《3年A班-從此刻起,大家都是我的人質》劇照
02 。
超乎想像的校園欺凌
校園這個概念,最初以為是溫馨的大家庭,後來發現是老師-學生的上下級關係,再後來發現,要比那還複雜得多。
曾有另一個女孩在同學們的鬨笑聲中跑掉,就發生在我面前。我回想起初中的事件,竟為此哭得泣不成聲。
一個好心的老師安慰我,她說:「你成績好,別被這些事情影響了。」那一刻我差點憎恨自己「擅長考試」。
很多人都是這麼說的,好好學習才是硬道理。
可是,我討厭把「成績好」當作一切問題的解決方案,當作一個孩子「積極開朗、品德兼優、德智體美勞全面發展」的同義詞;我也討厭把「成績不好」當作一切問題的來源,甚至對一個人的判決書。
我時常感到家長和教師們會有一個誤區,就是期望孩子「心無旁騖」,可那是不可能的。當孩子經歷痛苦的時候,一心撲在學習上並不是解決問題根源的方法。我們需要的是溝通和引導。
△電影《少年的你》截圖
說來大概諷刺,我遇見過不只一個朋友,他們曾在少年時代遭遇排擠、孤立、甚至譏諷、暴力。身處其中,他們將拼命學習作為自己的最後一個護身符,通過優秀的成績換取老師或家長的庇護和承認。
那、僅僅是一種上進嗎?
我們對於校園欺凌的想像依然非常局限。
欺凌並不僅僅是我們印象中的毆打、「收保護費」之類的經濟糾紛。
發生在校園內的,由欺凌者(可能是個人,或者以集體形式存在)對被欺凌者進行重複的傷害行為,就是校園欺凌。
加害方可能是學生,也可能是老師、領導,欺凌方式可能是肢體,也可能是語言、網絡,甚至,被欺凌者也可能是另一件事中的施害者。
△電影《告白》劇照
2019年,北京市海澱區人民法院開展了針對中小學校園暴力情況的問卷調查,在包括學生、家長、老師在內的2400餘名受訪者中,有39.14%的受訪者表示自己或孩子身邊偶爾發生校園暴力,另有3.2%的受訪者表示校園暴力經常發生,17.54%的受訪者表示自己或自己的孩子、學生遭受過校園暴力,1.23%的人表示經常遭受校園暴力。(數據來源①)
△7歲女童眼睛裡被男同學塞進去的紙片
2017年發布的《中國校園欺凌調查報告》指出,中部地區學生的校園欺凌行為發生率最高,佔46.23%,欺凌呈現出以「中部地區>西部地區>東部地區>東北地區」的地理空間分布形態。其中,語言暴力是最常見的欺凌方式。(數據來源②)
在Wang 等研究者(2012)於 2009-2011 年針對廣東省四座城市八千餘名中學生的調查則顯示,20.83% 的學生報告曾經歷霸凌。其中,18.99% 的學生是受害者,8.60% 是霸凌者,6.74% 既霸凌別人也遭受霸凌。(數據來源③)
……
關於校園暴力的報導屢見不鮮,查閱過往的研究,數據也均反映出了驚人的普遍度。而在一個個數字後面,站著的是一個個真實的、鮮活的生命。
我一直在想,為什麼有些孩子成為了遭受欺凌的對象呢?為什麼幾乎在每一個集體中,都有那麼幾個人,變成了被排擠、被欺負、遭人非議的中心目標?
初中時的那個男孩,是因為他成績不好,加上「行為古怪」。後來我遇見的那個女孩,患有雙向情感障礙症。
△大波浪樂隊寫給雙向情感障礙症的歌曲《No Such Disease》
我一位高中時代飽受冷眼的朋友,是因為在「混混高中」認真讀書,拿了獎項。公益機構認識的姐姐,則在初中時期因為發胖而被人嘲笑。
還有一位,因為從小比較「陰柔」,被毆打,被強脫褲子,被人在課桌裡塞帶血的衛生巾……
為什麼呢?為什麼因為這種理由就可以「心安理得」地欺負這些孩子呢?
說來說去,答案其實很簡單,因為他們和別人不一樣。他們身上的某些東西與周圍的環境格格不入,和環境對於他們的要求不符,這使他們成為了異類,成為了「他者」。
幾乎在所有欺凌背後,都有一種「你」不屬於「我們」的殘酷。背後的驅動力是鄙視也好,嫉妒也好,是出於自保也好,是對「不同」的恐懼也好,最後往往都演變成了一種群體針對個人的暴力。
而對於那些遭受欺凌的孩子們來說,甚至不存在一個「我們」,只有「我」,孤獨的我,孤獨的自己,一個孤獨的影子走在漫長的、不安的走廊。
△日劇《3年A班-從此刻起,大家都是我的人質》劇照
03 。
用教育終結欺凌
或許從初中時第一次目睹男孩遭遇欺凌的時刻起,我就一直在思考著自己能做些什麼,而我越來越相信其答案是教育。
我們必須擁有一種教育,教導我們的孩子去理解世界上存在不同,而所有不同都值得尊重。我們也得讓孩子有機會知道,與自己不同的人並不是「有害的」、「具有威脅性的」,不符合主流環境的人更不是「劣等的」、「可以被傷害的」。
這種教育的本質是交流和相互看見。
2000年,玫瑰少年葉永志在臺灣去世。生前,他曾因自己陰柔的性彆氣質遭到霸凌,在男廁所被強行脫下褲子「驗明正身」,因此他不敢在下課時間去上洗手間。
4月20日,他再次提前離開教室去廁所,遲遲未歸,後被人發現臥倒在漏水的廁所血泊之中,經搶救無效身亡。
這件事撼動了臺灣社會,引發了對於性別教育的廣泛討論和關注,推動了性別平等教育法案以及校園氛圍的改革。
而在某種緣分的推動下,我也在去年成為了靈山慈善基金會名下「為孩子終結性別欺凌」項目的成員之一。
我們的目標和心願,就是讓葉永志這樣的事件再也不會發生。
△全國性別教育師資年會
我深知,我們從「性別」角度關注校園欺凌,只是觸及了該複雜問題的一個切面。想要真正去「消滅」欺凌,我們還需要對於心理健康的重視、對精神疾病的去汙名化、對單一審美的反抗、對教育系統繼續探索……等等。
但同時,我又堅信我們做的事是有意義的。
在過去,項目開發了《校園欺凌STOP!》等一系列漫畫手冊,免費派發給全國各地的老師、學校、社工機構開展活動,截止2018年9月,已派出8萬本手冊。(文末掃碼回復【心理】可獲得漫畫手冊PDF版)
同時,在全國各地為中學老師開展性別教育培訓營,將友善的種子撒向全國各地的學校。
2019年,我們在支付寶上線了首個反校園欺凌項目,做了645場活動,覆蓋群眾24560人次,並在71所城市派發了1.5萬冊性別教育手冊。
同時,我們還進行了多起個案援助,為那些向我們尋求幫助的孩子提供支持和方向。
通過師生合力,我們正努力將更多的友愛灑進真實的課堂。
這幾天是騰訊一年一度的99公益日,一個對於我們來說很重要的日子,這幾日所籌的款項幾乎是我們一年活動經費的全部來源。
在這裡,我懷著我的私心,希望更多人能夠看到我們當下的努力,也希望能得到更多人的認可和支持。
只願這世界上少一個孩子受到欺凌。也願我們的校園,都能多一些陽光!
註:掃碼即可參與騰訊99公益日活動,在9月7、8、9日三天,騰訊公益和愛心企業將會為每一筆公益捐款隨機配捐,讓愛心翻倍。每日的配捐將在北京時間上午9點發出,在9:00-10:00期間獲得大額配捐的機率會更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