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欄語
甲子輪迴,60年大國崛起。無數脊梁支撐著祖國前行,他們是民族的驕傲。從今天起,本報推出系列人物報導《中國驕傲》,回憶他們的艱辛,記錄他們的貢獻,分享他們的歡樂,更增添我們前行的力量。
我本平凡
1930年生於北平,當過農校教師,此後一直研究雜交水稻。
驕人業績
上世紀70年代,培育出「三系雜交稻」。1976年起,中國累計推廣雜交稻56.4億畝,糧食增產5200億公斤,「雜交水稻之父」美譽遠播。
本真語錄
我畢生的追求就是讓所有人遠離飢餓。
經典評說
沒有中國的袁隆平,地球的格局早已被戰爭改變,是他的貢獻,讓人類避免了至少20次以上的大或者特大的局部戰爭的戮殺。
———聯合國糧農組織前幹事長馬丁
不吃飯會餓死人。
說這句話的時候,袁隆平一改老頑童般的隨性,他會正一正神色。
他伸出5個手指說,我見過5個餓死的人。太慘了。
這位中國雜交水稻之父,從上世紀60年代研究雜交水稻開始,糧食始終是他心裡一個焦灼的存在。
不管是水稻畝產數量的增加,還是對惠農政策的呼籲,在袁隆平那裡,都是殊途同歸:中國人要自己養活自己。
種子人生 讓稻戀愛
人就像一粒種子。袁隆平用種子來比喻自己的人生。
他說,健康的種子,身體、精神、情感都要健康,健康的人格非常重要。情感、人格不健全,對周圍人的影響就像是毒素。
他的人生,是飽滿充滿光澤的種子。
他這粒種子,落入農門,在袁隆平的講述裡,源於一個美麗的錯覺。
童年時,他參觀了一個私人園藝場。紅紅的桃子,果實纍纍的葡萄,漂亮的花花草草。和他看的電影摩登世界裡的夢境相仿。「我被這樣的田園風光深深吸引」。
上世紀30年代,中國的農村其實是和貧困和饑荒相伴的。他進入中國真正的農村,已經是1953年。他到湖南省安江農校教書。
上世紀60年代,在這個偏遠的湘西農校,袁隆平開始了雜交水稻的研究。
最終,是為了得到可以高產的種子,把這種子種下去,就是消滅飢餓的希望。
雜交水稻是世界難題。他是一個年輕的農校老師。袁隆平只是覺得,外國沒有搞成功,不代表中國人不能成功。
在地裡曬得黧黑的袁隆平被笑稱為剛果布。
並不是沒走過彎路。
他也曾經是前蘇聯專家的信徒,把月光花嫁接到紅薯上,單個紅薯長到了27斤。但是第二年,播下的種子並沒有變成新品種。他對「無性雜交」開始了懷疑。
直到今年,袁隆平還對當年的及時醒悟暗暗慶幸。如果當年盲目追隨,也許至今一事無成。
除了覺醒,他的研究還經歷了「文革」,人為毀禾,颱風,地震。
1968年,秧苗插下去半個多月。5月19日,袁隆平到試驗田,發現秧苗被拔了。兩年多的努力,沒了。在田埂邊的汙泥裡,他發現了半埋著的五棵秧苗,帶回家插在了試驗盆裡。
雜交水稻育種需要雄性不育株。因其雄性不育,雌蕊正常,被稱母稻。
為了獲得更多的母稻,袁隆平和助手輪流到海南、雲南,用1000多種常規稻與最初找到的母水稻及其後代進行了3000多個試驗,但所產母水稻比例不增反降。
最終,袁隆平決定:改用野生稻走遠緣雜交之路。
1971年,野生雄性不育株找到。可惜,轉育之後的雜交水稻,測試的結果只表現在禾苗的長勢上,稻草多了一倍,卻並未增產。
「人吃的是飯,不是草。」
嘲諷四起。
但袁隆平對草的進步充滿了驚喜,經過改進,三年後,水稻增產30%。
雜交水稻通常有:三系法、兩系法和超級稻。袁隆平說,三系像包辦婚姻,兩系法是自由戀愛,超級稻是獨身主義,由於「自主成分」漸高,畝產量也從400公斤增加到800公斤。
這個有關種子的人生,一直向前。
在他看來,這種向前經歷了太多失敗。兩系法雜交稻從1987年開始將設想變為現實,直到1996年才宣布成功,中間經歷了9年時間。他認為,這失敗的時間太長了。
不完美。
隨性生活 自稱散漫
袁隆平頭上有無數的光環。所有的光環都比不上,這個老人略帶狡黠的一笑。
你覺得自己富嗎?
袁隆平眨了眨眼,「我富啊」。
別人評價我的品牌有1008個億呢,「我哪有那麼多錢」。他仰著頭開始樂。
他每年的收入10萬左右,他說,在湖南很夠花了。
他身上的襯衣10多塊一件,他扯起來讓記者看,很好穿。他說過一句話「穿得挺挺括括的,怎麼下地?」
參加香港中文大學授予他榮譽理學博士的儀式時,他到地攤上買領帶,100港幣66條,還拉著同伴一起買。別人不肯買,袁隆平扯著大家非要一人送一條。
這不代表他不優雅。
袁隆平注重精神上的富足。
他會笑著說,自己是精神首富。
他喜歡音樂。愛拉小提琴,會跳踢踏舞。他喜歡老電影,比如一江春水向東流。他年輕時遊泳曾破過紀錄。老了,和年輕人比起來也毫不示弱。他總是一邊遊,一邊變換泳姿,得意地衝著和他比賽的人笑。
只要在長沙,他每天下午都會去打排球。他樂呵呵地站在網前,最常用的動作就是掄起胳膊往下扣。贏了球,眼睛會笑成一條縫。這個風趣的老人會主動問周圍的人,我難道不帥嗎?袁隆平很好說話。最怕的就是別人央求他,他會心軟。買東西還價對他來說是個難題。
他和小朋友聊天,講的最多的就是,一個人對美術、體育、音樂,總要有某方面的興趣,生活才不單調。這是他的經驗之談,他的生命是開敞的。
袁隆平也會被外面所流傳的他的事跡弄得哭笑不得。2002年,和武漢的中學生交流,一個中學生說佩服袁院士累倒在稻田裡還不放棄研究。袁隆平說,身體最重要,而且「我從來沒有在稻田裡累倒過」。
他說,儘管天上有一棵以他的名字命名的行星,但自己沒有高處不勝寒的感覺,因為「我童心未泯」。上世紀90年代,他兩次評院士都沒有評上,新聞媒體找他,他說我研究水稻,不是為了評院士。
對於隆平科技用自己的名字,袁隆平說,自己當初也真的猶豫,怕別人用他的名字賺錢。但是想到過了70歲,不能當首席專家,沒有200萬的科研經費,到緬甸推廣雜交稻也需要錢。為了這些,他同意隆平科技使用他的名字。
他有時候也會害羞。他不好意思去看和自己同名的影片。有農民稱他為米菩薩,為他修像,他不肯。勸阻不成後,他也只好不看。
這個說自己有20歲肌肉彈性的80歲老人,希望自己活的隨意和安靜。
大學畢業的時候,同學給他的鑑定是———愛好:自由;特長:散漫。
他自由散漫了80年。
耄耋之年 力爭高產
袁隆平的一個夢,幾乎所有人都知道。
他習慣在各種場合重複這個夢境。
禾下乘涼夢。雜交水稻的莖杆像高粱一樣高,稻穀粒像花生一樣大。他和助手一起在下面乘涼。
他說多希望是真的,多希望自己的超級稻能夠變得像夢境一樣。
他所研究的超級稻現在開始向900公斤攻關。他希望2020年他90歲時能夠達到1000公斤。
然而,這離「大躍進」時的數萬斤的「畝產」相去甚遠。
提到大躍進,袁隆平仍很生氣。他說,當時報紙上說,馬鈴薯畝產17000多斤,水稻畝產至少3000多斤,狂妄吹噓。
作為農業科技工作者,袁隆平說,當時壓力非常大,但只能用真實的數據回擊浮誇風。
很多人問過他,水稻的畝產到底有沒有極限?
解釋這個問題時,袁隆平臉上帶著一種科普的光亮。
他說,科學的發展是無止境的。按照光合作用,他的估算是1500公斤。
什麼時候可以達到?
除了畝產增產,袁隆平希望農民能過的好一點。他總說一句話,農民苦。
受訪時,他會對記者強調,一定要幫我呼籲一下。
2008年,袁隆平曾經在政協會議上交過糧庫空置的提案,建議查實糧庫有沒有虛報。他還特別表示,一定要暗訪,「不然他們會作假的」,半年後提起此事,這個老人還睜大眼睛如此解釋。
他還希望雜交水稻能夠推廣向世界,「畢生追求是讓所有人遠離飢餓」。
遠離他曾親眼所見的,餓死在路邊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