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初文言諸公,鄉飲焚室,爭餅摧輪。不能整軍以應時勢。故為揚棄。此曰天道,亦憾人事。蓋人雖欲日新,而學養滋沃,清季為最盛。學者之精深,縱則前代無匹,橫則溉溢於民風。若雲天道無常,盛極必折拗,可也;若雲與國勢並衰而更弦,則非也。
而舊之華棟,今之柴薪。世理常然,非獨文言。今國家重昭傳統,思續文華。詩詞作者,不啻千萬。文言亦時有作焉。多暗認餘香,欲稍成勢。或識者夥而有智,或路稍辨而香清。今學者不少,而作者稍歉。斯猶勉哉。讀者亦與作者鏡映,讀者不作則作者不興,讀者不辨而作者魚龍。惟文一途,非可姑且。
夫文當以實狀,情當以深張。實則感人,深則可久。以而為者,知音者樂而悲,不知音者怪而偉。用文言,則昏忞隔閡。人多置不論。斯為憾事。蓋古人為文申意,萬事無不敘,萬物無不狀。文言非莫測難求之物,古辭非難操之器也。而千代以降,辭華與體式偕美,文與質相麗。中華文明賴傳焉。今之文名事枯而累,文辭庶幾。是猶未成也。未成猶可期,而成者不可棄。今乃以儉文陋句掩炎炎之大統,宜三思也。而前百年之巨變,以文為最事。今之為,誠接續爾。既子推之山,復萌炭孽。蓬茸草木,豈皆舊觀?
或有檢腹之徒,作非文之言以應附庸。或有雜駁之客,操鬼窟之語,用鳥蟲之字,猜讖緯之意。以為自奇。在古皆不倫,在今為獵奇。又烏足論。至於以挈瓶之才而蒞國士之尊,以三家村夫子兔園冊而竊統緒之名,途效口氣者,從今譯古而膚淺其文者,揚揚然橫行於百業,豈止文言一科。學者深於學而不能致文者夥矣。作者稍有其能已如星鳳,複音聲順旨,摧翮從庸泰半。而數輩猶或各拘執,諍辭滿於荒階,斯亦可哀。是乎文非一則,古之人既各有面貌,爛若列星,不可殫形,今人豈可拘一式。惟百川各異,總歸乎水。流雲變態,其質一也。雲歸碧海,雁沒青天。言有各致,惟非群鳥之相噪也。餘簡該小識,稍撮語一二爾。
餘以為既作文言,當深醇。深則言淺託深,類微喻大,搜心淵而剔靈府。醇則餘玩未已,含滋嚼句齒牙猶香也。所致此者,必厚於學而堅其志,不阿行而盡其心。然後能照淵明輝,千仞透底。至於奮銳毫操觚,虎變炳煥。指使後作也。是故為文者不學則無文。猶書之熟於法帖而後能新,文之沃於先達然後求我。東坡居士猶雲「顧我已無當世望,似君須向古人求。」況吾輩乎?至於至熟後化,則體世味人,明心大意,無不用此。若夫閱水成川,閱人成世。何世弗新,何文能故?古之歸震川,張宗子輩,無不「左對孺人,顧弄稚子。脫略公卿,跌宕文史。」概不特以文為別事,乃皆驗乎身而明本心之器用也。
而古人也深,餘也有限。未深文章之流輩,先撣故籍之屑塵,勢從難免。至於尋章摘句,滯於故典,支離格律,守祧棺骨。獺祭以陳冊,痴蟲於穴紙,則不免而失也。古人尤以美物依本,贊事宜實。玉卮無當,雖寶非用;侈言無驗,雖麗非經。懷璧足以加害,飾櫝適以招累。今有珠玉盈目而析理不通,乖雲弄月拼嵌諸名者,皆病此。若夫人工之智能可辦者,烏取乎諸人哉?宜當為三人之思也。
文貴當代,白樂天追慕開元天寶一代風流,不及柳七錄下嘉祐一代太平。何耶?一己之生死可見也。當代不必盡求諸外,求自身可矣。蓋人人之身歷不同,惟不可求古人之身歷也。古人之有共情,亦復良有所感。荒疏不慚,雕刻為尊者,皆敷衍他人之事而不能實心歷身也。實,則拊抃呼笑皆成文章,囅咍憂蹙皆為辭語。是不為創製而自新,風貌自出焉。至若有心以求,知行一貫,則尤嘉矣。
今之為文者尚創作,此得大體。學者精嚴,亦幸甚哉。惟各分野,辨涇渭,別參商。而乃互孰視。而不知合流則文言起,分置則不利。宜乎學者為文,文者益學。振文言之諸美,彰於國人,使知之美之,品藻之,而作者相益,英華挺出,斯當可期也。庚子小滿
青藤書屋,一陿室也。青藤者,一欹人也。
餘少時偶讀《四聲猿》,心為之懾。其戲文大異明人,雖漢卿輩各操器而已。復覽諸作,交感益深。夫悽厲本於裂痛,呼喝發於久懣,陰潛慘涼,不真何注?是故青藤之作,豈非心之所至耶?至於釘拭錐擊,非大痛不能忍而不能,一心存者,世人唏噓,深深哀之可也。夫以欹人孤獨於世,異怪煢煢於古今,青藤也永矣。文人無賴,嘗欲附會其狀,戲劇其情,不知非其人固不能得也。或雲千萬人之心矣。豈非咫尺千裡歟?青藤之謬訛相習也久矣,若君有冥靈,豈無增憾。
青藤之所居也狹矣。顧其筆下苦風慘雨,皆風窗背燈處所作。外則湫巷有刺刺之聲之聲,內則催老於風頭日腳,其哀與物俱深。其人也,既非湔蘭洗竹之客,亦無《爾雅》注蟲之心。在蝸室陋屋中,伏鼠盤頭不顧,飢蠅攢口猶眠。是其忘玩適,絕塵想。追落拓,逐慘痛,入玄泉,探幽穴,或出於崑崙與蒼梧。以三冬枯木之身,達人不敢達之境也。此餘大推伏欲門下走者也。
今風情移易,人心鞠踏,為世抑人挫志,於行謬陋乖張。百年之間,胡氣赫盛,父母所養,蠻夷其心。松風自古有東西,而滄桑時時可以改。是夫學府屍木,不過愚民牧畜之爾。權焰洶然,何足兵車刀馬之務。愚似狗,狠如狼,曝大義,亂人倫,以為性情。蠅鳴之詩,塗鴉之字,互相題拂,有目無齒。復睜目曰「古之文長亦然。」嗚呼!其於青藤非參商歟!?青藤知天地之性離,人心之阻隔,大義之不能行,故顛倒其行骸。今人有其行無其實也。實者,思而後作。古之為異人而今之為禽獸,無知無道故也。惟今古一者,醒者見世如諾皋。醉者且隨鬼神去。
哀也!明人其與今遠也。青藤不與餘可感。前餘讀焚書,如雰埃中恍然有蕤綏之跡。而青藤抑可稍知歟?斷腸之文猶在,聲絕而恍然有也。往追無益,惟見簾幕陰陰。日夕將昏,蕭條莽蕩。此意非青藤卓吾輩,吾誰與知邪?一心而已。甲申秋日
胡天聰,字芸臺。京兆人也。循禮明道,蘊法其中。表表有魯儒之風,盈盈有府中之韻。在學中多與教習親近,以其堪任事,甫就學生會之職。積有年,孤詣盡心,擢為主席。天聰以為仕途平步,頗自得也。
仕途既進,唯求美人。天聰風雅過人,惟微憾者,體甚肥碩,雖祿山垂膝,布袋捧腹,不能過也。人多目怪之。兼有調舌之婢,無賴之子,每見輒伸頸切耳,顯笑陰譏。復有仿其狀為角牴參軍者,蒼鶻戲擊,四座哄然不能止。自是關鳩入林,鼓瑟生塵,天聰甚苦之。
有同窗姑蘇季氏名芳菲者,天聰嘗屬意之。而生性敦謹,不擅好逑,復以為身居宦位,故與季氏陽談不過公事,更無私會。唯日設偶遇再三,邀季氏共聽講座云云。人亦多曉其意,互目笑之。季氏亦知,不破其意,惟據理恭情而已。稍漸,天聰自有得色。
一日,天聰邀季氏至其家。引繞房數匝,然後曰「吾父向居宣傳部,母亦大族。奔波日月,故有是宅。此宅不甚闊,吾向居之還可,日久情深而已。今二老又別置一處,吾日後為業,自當居此宅中。君若不以為陋,能有意為此宅之女主乎?」言畢赧然,俯首赤耳,低眉向地,貌若有失。方半晌,季氏徐謂曰「君子之意,今明於奴,奴之幸也。惟奴已有屬意,幸求見諒。」天聰汗滲滴席,耳鳴若轟,唯唯不知所已。幸季氏善轉圜,佯談諸端,未幾洽然如初也。
越二三日,天聰入學府辦事。見有人遠側指劃,心不自安。適見同年大慶孟生,一揖未了,孟生忽曰「兄雖近有情礙,切毋傷悲。」天聰聞之大驚,止之曰「君言何由?」孟生笑曰「丈夫行徑,何患之有。季氏有目無珠,兄若掛懷,弟向為兄所不取。」天聰聞之,面色如重棗,雙頤若垂腎,不顧疾去。於是遇季氏則改徑,逢季氏則避席。見人則力辯其非,惴惴以為有失,忐忑不能任事。所以上官切責。天聰復以為上官有知,心益憂懣,夙夜哀嘆,不能始終。
未幾,將有碩士之考。天聰以為私稔於有司,或能保薦。奈何天不假人,歲無一例。遂隱忍攻書,而久佞官場,復遭驚創,不能定心忍性,往往一日鬥汗,無尺寸之進。憂慮無加,寢食難常,其貌或少清癯也。
曩競考前夕,天聰伏案攻書。燭短夜長,生憊極,昏然之際,忽覺涼風侵衣。回顧門戶半啟,季氏盈盈倚門也。生急起欲迎,季氏以指抵唇,求毋趨動。乃自飄然於前。徐俯首,婉拜生曰「夤夜造訪,不勝惶恐。知君苦奴深也,故不得不相擾,君毋怪!」天聰聞之切然,見之宛如。憤懣萬端,苦恨千尋,悉化萬縷柔情矣。生連連曰「無相怪,君切莫掛於心。」季氏曰「知君義君子,峻拒君子,奴之失也。今夕復至,君子必以為奴輕薄。」生痴曰「萬無此念,萬無此念!」季氏唯側首順目。時紅燭低徊,紅顏羞怨,秋波盈然,悽豔萬端。默然良久,季氏復曰「奴,家遠關山,所寄陌鄉。雖衣食不餒,中夜煢煢,幽幽之懷,良難道遣。孤孤無依,唯君見憐。君前時之意,奴初遇倉促,未能決也。歸無所計,彷徨不絕。有同舍姊妹見問寒暖,所以相訴。未知齒舌相傳,致君傷懷。奴惶恐無那,心神俱喪,終日陰忍,旦憂夕忡,實難自抑。奴不能自白於君前,此恨綿綿無絕期也!」生憐而撫其手曰「不知佳人為鄙夫若此,敢不惶恐!鄙夫無寸心是怨,唯求不吝,仍託心意。」季氏曰「君意如此,奴心安矣。今夜久長,奴當自奉,望君不棄。」生見焰豔悽幽,紅袖在側;冷香與清風齊飛,玉顏共弦月一色;血氣蓬然,心神大慟,悲不自抑,強攬季氏入懷,伏其肩項,抽泣不已。初方隱忍,忽然淚噴於眼鼻,氣衝於胸膺,竟大嚎啕。移時方平。於是賦詩曰「白露分廣漢,涉江求美人,美人執蘭草,迢迢不能分。」季氏亦輕啜泣,復歌曰「姍姍風貌影依依,鏡月不知華夢稀,杜宇曾識湘女恨,丁零忘寄漢妃期;鮫人帶卻鮫綃離,銀箭引得銀漏急,緣遠星天徒自夢,誰留一線系絕期。」因相扶床幃,盡襄女之情。
中宵燭盡,月落窗紗。生徐拊季氏背曰「鄙夫形態若此,佳人尚不棄,鄙夫之愧也。」季氏枕臂曰「奴愛君情深至誠,風格高邁。不知其他。」生望月色,聽聞是言,不覺淚流惘然。季氏以蛟綃帕輕揩,徐曰「君慎毋自傷,日久天長,來日可期。」生於是感極,攬勒季氏甚迫,兩心相貼,天聰以為此生無求也。
既過四鼓,季氏徐起謂天聰曰「奴將行矣,郎君莫怪。」生夢迷求索而不能動。俄而季氏啟戶去。涼風遽入,乍驚天聰,四顧之際,唯殘燼一盞,書卷滿案爾。生枯坐良久,方悟此一夢也。
明日大考,天聰名落。亦不以為意。唯日狀若失心,形影相弔。未幾,季氏南歸,天聰吐血半鬥,悉推官任,乞假於學府。居有年,有故相知遇於途,則知天聰已供職廣電局矣。人所以為異者,天聰已清俊如許也。甲申臘二十
秋載未既,氣序實更。大火朝覿,參宿宵明。夜盤桓而難半,日須臾而仄傾。方取照於堂奧,既混晦以楣楹。惜光陰之有限,挈短景之未盈。眩鮮耀之楸樸,耽布彩之櫨櫻。吹響桐而時恨,振長楊以忽驚。烈風高嘯,寄雁悲鳴。俯滄水之多曲,望溝洫之縱橫。蕩木葉以摧剝,滾玄氣以相爭。
斯期歲老,感物行傷。鼓風酸目,阻道鹽霜。銷褪黗赭,變易朱黃。蔡莽蜇刺,荊蓁蔽芒。槎枿錯日,蕞蕪就荒。膠雲黏於穢草,凍水凝以波梁。丘阜淪於涵藪,陂障限以汙潢。會溦其冰土,瀝跡於陰牆。鳴蟲靡噤,濩流靡長。園圃泥淖,湫池溼涼。芙蕖崩朽,蘆蓼僕僵。哀暖意之不復,悲寒時之迫將。繄霰雪之馳驟,惟徹風而彷徨。
是乃深乎不樂,沉鬱難安。或有賓客,暫解憂煩。肥羜豐腯,相和薤韭;脯膾醢胥,互佐蔥芫。偎爐炮燔,才焙螿影;鉤炭炙火,不祛蛩寒。俄蕭疏於尊俎,竟闌珊以杯盤。便醉遊乎深野,眄薪槱於大原。忍生靈之伏隱,恨人境之摧殘。
是乎夭曲之不舒,豈謂斂藏而毋用。積鬱兮如才,蒞事兮何重。莽天時之肅殺兮,介一身以難眾。既世道之遭逢兮,猶決然以馳縱。豈懷璧之迂楚兮,或曝陽之莽宋。人謂執術於屠龍兮,信故櫜顆於稼種。
惟以涇渭互混兮,徒費珠目之考。冗耐沉淪兮,年月虛耗。世貴甑缶而鍾呂不興兮,人慾糟泔而膏粱殄暴。緇涅兮不分,紺青兮相冒。或處廡鼠之窟穴兮,饜冬稟之遺犒;或為枝鷯之孰觀兮,應時流而呼噪。豕目不及天日兮,霜冰難況以夏燠。非春秋以循達兮,惟盛冬之既造。
寒心已已,熱腸慘結。故雁猶銜陽以圖南,今人將移燈而照雪。山河一囊,生身如屑。千山睡而寒樹奔,萬聲死而吹息絕。哀太白之鯨落,悔長吉之星滅。顧月華之冰衣,但邀酒而吞舌。先賢聖矣,猶然無別;今我來兮,更復何說。
莫如迎春傅粉,自亂丹鉛;離秋簪朽,引斷絲弦。茭蘆雪浦,適足以逐流;荇藻澌潦,莞爾而周旋。沙蜮接槳,照犀憑舷。履冰則厓岸,濟水則舟船。世事有如,倒其行而逆其施;人勉哉也,因於方而就於圓。若必將乎若此,誓相訣於人天。
於是整冠危座,振衣反思。冬雖未已,寒尚耐之。萬物方歇,大塊為累。人猶備冬而遑命,我獨待春於將持。花葉之退虧,萌芽之始櫱;搜風之赫怒,和陽之期時。應節序而含吐,當有為以如斯。藏養浩然,蓄秉格知。聞憂聲而無顧,矢所願之不辭。悲衰蕪之中心,猶奮旌而催麾。是故如此而作斯賦,可為託意詠志之詞。己亥臘月初七
炎暑既耗,大火西流。秋聲蔽野,宵焰縈樓。雲氣騰鬱,星漢浮漚。奔溜厓谷,不測始休。動陰陽之期序,引明滅以玄幽。
時初地生溽潤,草木葳蕤。臨軒伊鬱,綴綷華滋。搖蒲炎燀,蘙蔽參差。但登臺以眺遠,循林路而躕踟。野田曠莽,長楊若馳。騰霓涾沲,接霞流澌。翔陽溶於大潦,月窟湧以天涯。
至於隆頹山阜,激轉飛河。濆淪盛蒸,金蟲鬧歌;萍流颯颸,銀蟾動波。魚龍躍以雲間,靈黿沉於淵渦。腐草吹焰,居人不寧,蒿薤熛燼,意生婆娑。
而其白雨時至,紫電驟奔。殷雷初乍,雹雨殺喧。淜滂筠篷,錯迕門欄。蘅蕪狼藉,芳蘺紛殘。紫電裂天而矯逞,紅光坼地而懾觀。貫風一室,狂葉滿山。所以披巾斂衽,悽惶無端。瑣夢逐碎,惏慄萬般。據欹枕而危座,聽激雨之更番。方置酒於長夜,遂罷飲而不歡。猶握玉以懷脈,動藥珠而粹寒。是故翻雷催夏,秋聲始繁。於是待夜消受,漏以揮彈,驟過炎涼,斯誠可言。
久之長楊擊以空響,松柏動以慘風。受夜恍若,交感倏匆。初爽人際,斜光才融。已而悲從涼起,秋心如叢。乃哀萬物虔劉,金聲刀劍,生靈凋破,秋響鏑弓。是乃其時,陰陽交嬗,生人哀愀,靈魄分空。
既而虛冥遊蕩,各別宅府,魂魄往來,自分薤露。方牛女之合橋,便尾生以抱柱。太真犀照,洞玄陸離;長吉篆奉,天音簫鼓。當崑崙池會,泰山泉土,紛垂異象,仙人彩羽。暴雨初落,燃燭新舞。既人鬼而莫辨,便仙凡以混聚。而或煢然陽臺,雕蟲刻句;仰覽層天,俯察字蠹。至於出厭之別分,四門之念苦。復無謂之胡加,但無住以何取。
奈人易感悲,物易傷別。夜中思兮,愁語吞結。適中元而分燼餘,當盂蘭而羅燈列。疊果長衢,以饗無祭。三牲深祠,祀遠以血。非為神鬼而致禮,實當禮意以情設。
噫嘻,時序既秋,星映天人。致感傷歿,聊思嬗輪。六道悲喜,見解秋春。若接異域之餘願,自雖人天而何泯。於是分蓮燈,引河渡,照故人,共舊親。所寄百色之交感,了致萬願以通神。雖魂魄秋草,不過一身;執執於斯,便還果因。是七月思懷,非止牛女之夕緣,人境玄感,但通神鬼之晨昏。是為斯賦以道雲,以持一意之念真。戊戌七月十二
春之始也,在乎氣也。氣蕩而為風,氣化而為雪雨。地應氣而醒,草木得氣而相與。是乃東風發於海上,激洋洋而吹,蕩滂滂而怒。泓溶騰漨,雲蒸霧聚。及飽水行陸,滋沃壟畝,浸朽壤,濯靈石,於是萬物感而復寤。
其所過也。土被錦錯,木披羅紗。河滣繡羽,鬱毛岡崖,蟲蠢動,獸出穴,候鳥回翼,林樹芳華。雨師汎灑,喝野噴霞。
其之為也。溟濛而山青,屬潦則川紫。湧瀆而跳鱗,坼冰而迅水。改地換天,曛來寒止。東作負日之暄,園圃隱賑以使。彩桃李以葳蕤,氛百香而披靡。使鶯雀以躍新,命梁燕之歸裡。當潤物之油油,生甘雨以潛起。
是故朔氣相逗,東氣已翻。微颸撲朔,坐晚還寒。昧然忘已,幽雲晦昏。花溼如霧,風吹不解,長條短枝,疏影開門。春窗半角,小燈一丸。未伸於行樂,物意已趨繁。檣茶撥水,焙酒盈尊。聽雪聲與雨聲,變冬跡而為春痕。
及其晴夜,爽氣澈天。璧月噓暖,簾開而歡然;犀桃成暢,窈窕於風前。拂衫徘柳,傳譜胡弦。會遣百慮,陳餚行筵。移宮轉羽,促席合肩。引吭長調,酪酒割鮮。動龜茲之繁索,換回鶻之悲篇。哀玉門之不度,悵河漢之槎船。或羅陳瀛洲之海錯,隨形而成鱠;江湖之水族,因質以炙煎。決明流彩,耀燁螺鈿;蚌蛤紛陳,珠母垂懸。葡萄膏液之不滿,清醪未酲以杯圓。由取未央之美意,但恐良宵之有愆。是夫三春高樂,於此而為大喧。
而乃陽氣敷曠,閬風暇坂;布澤林莽,入影浮梁。臨潦川曲,有日則暖,無日則涼。好花如舞,次第以妝。禊沐芳影,歌扇迎陽。顛倒枝香於一盞,映錯芳菲於半塘。山林微微,徘徊池沼;寸人豆馬,迤邐山光。而其大江長邁,崇巒堂堂。苯䔿蓬茸,彌皋被岡。江波濯色,大壑為蒼。則陽和之氣,微芥子而被浮壒,充九垓而溢八荒。是謂之盛極矣。
至於飛花薄暮,恨減芳時。淑景朝變,紅顏夕遲。楊花與淡日同滾,落英隨迴水俱辭。白杏山塔,黃梅江祠。鶬鶊錯飛於野,關鳩偕翼於涯。海鴉昏報,杜宇朝司。客潦憑凌,奄歘而合離。羽蟬振作,蛙鼓之如推。其人也,傷春景之奄逝,待夏果以心馳。未比景之陰蔽,方感氣而易知。
是故春氣勃鬱,夏氣生焉。四時有法,自然行焉。萬物隨其時而適變,居人持虛靜以應不寧。春之盡矣,但生生之未盈。氣之蓬矣,與殷殷而繩繩。宜春之心,合以宜夏。感春之所省,循夏而同經。炎涼遂易,暇觀止平。秋冬輪始,愜暗而和明。是以春之字賦,體氣變之無形。抒交感之微意,與天地之載迎。庚子元月十七
龍社書訊
各位詩友:歷時一年餘,《龍社嚶鳴初集》已經由現代文化出版社出版(2019年12月第1版)。本書由陳逸卿、陳興武兩先生作序,由王蟄堪先生題寫書名,由王翼奇、林英男、魏新河、楊克炎等先生題墨及數十名海內詩家題詠,選錄三十餘位詩家、詞人作品近千首。本書裝幀精美,排版清雅,值得閱讀收藏。本書定價68元,現48元一本出售(5本起包快遞),多購者(10本起六折包郵),天下風騷同道欲有購者請與本社聯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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