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泉映月》是1979年由八一廠導演嚴寄洲拍攝的一部電影。
電影最早的劇本是廣播劇劇本。
七十年代末期,收音機全國普及,電視機尚未走進千家萬戶,廣播劇這種藝術形式可謂是風靡一時。
1978年,一部名叫《二泉映月》的廣播劇在電臺裡播出,吸引了聽眾的注意。
後來這個廣播劇被移植成電影《二泉映月》。從後來拍成的電影的畫外音頻繁出現來看,可以感到,明顯地受到廣播劇的影響,因為電影裡,是不需要如此之多的畫外音來解釋人物的動向的。
而沒有畫面的廣播劇,交待人物身份與時間遞進,都必須由「解說」來完成。
電影版《二泉映月》的故事也相對簡單,主要線索就是瞎子阿炳與一個虛構出來的琴妹的悲歡離合的故事。
這個簡單的愛情悲劇故事,配上《二泉映月》樂曲的悽豔的旋律,的確很好地闡述與解讀了《二泉映月》樂曲的內涵。
但也可以看出,廣播劇面對的是大眾,節目時長一般控制在一小時之內,情節要不了太複雜,這也導致了電影版《二泉映月》故事線索有一些單調,人物刻畫的深度明顯不足。
在影片裡,必然要交待阿炳是為什麼瞎了眼睛。
電影裡是這樣描寫的,阿炳與琴妹被大款招到遊船上拉曲賣唱,那些達官貴人肆意戲弄民間藝人,阿炳一氣之下,拒絕賣藝,富豪們惱羞成怒,毆打了阿炳,搶走了琴妹,至此,阿炳迎來了自己的悲慘性的命運,雙眼因而被打瞎了。
這個情節,把控訴的苗頭指向了社會,的確很容易令人接受,讓阿炳的個人痛苦,能夠找到更為廣闊的社會背景前因。
但當時就有一種說法,稱阿炳眼睛瞎的原因,是他患了性病。
而這種說法,近年來更加甚囂塵上,幾乎成了阿炳失明的公認的原因。
但《二泉映月》導演嚴寄洲顯然不認同這一點。
嚴寄洲認為這種說法是憑空捏造的。他稱查閱了資料,阿炳二十一二歲患了眼疾,二十七八時,病情加重,一隻眼睛無法看清物體,三十五六歲時另一隻眼睛也看不見了。
《二泉映月》出現在七十年代末期,在當時的情境下,明顯地將阿炳拔高了。
但是,按我們今天掌握的資料,即使認為阿炳吃喝嫖賭俱全,也難以解釋為什麼阿炳留下的音樂《二泉映月》能給人一種風清月白、穿透心靈的純淨感。
如果解釋這種藝術創作與現實身份的極度矛盾性?
筆者感到,阿炳受到的截然不同的評價,可能要結合從藝人員的特有資質來理解。
我們中國人喜歡按照二分法的原則來認識一個人,不是好就是壞,不是黑就是白,最終難以寫出人性的複雜性。
這使我想到毛姆的一部小說《月亮與六便士》,該書近年來受到讀書界的重新審視,出版了多個譯本,也在讀者那裡得到了很大的響應。
這部小說被重新發現,是因為毛姆對一個看起來道德敗壞的畫家,進行了深刻的心理剖析,展現了他的內心的焦灼的痛苦與衝突,對這個畫家忘恩負義、拋棄愛人、遠離塵世的古怪個性,都作出了寬容性的理解與分析。可以說,這個小說反映出的本質是作為一個藝術家,一直糾結於創作的痛苦之中,不願意被生活制約,一直想尋找突破與突圍,所以,他持有的道德準則才不合乎大眾中通行的價值認知。
按照這樣的模式我們再來看阿炳的話,可能能夠更好地理解阿炳的生存困境。
電影《二泉映月》是按照階級二分法重新定位了阿炳身上的反抗精神,將這一人物幾乎定型成一個革命的藝術家,這提供了一個當時語境下對阿炳的理解。這種人物刻畫,沒有從更深層次的人性化的角度來把握人物的命運走向。從這個切入點,我們看到了一個基本是高大上的阿炳形象,也能夠吻合一個舊的時代必然要被推翻的社會總體進程特徵。
但是,《二泉映月》電影作出這樣的理解,無疑會碰到阿炳現實身世過於庸常化的難關,因此,理解真實情境下的阿炳、彌合電影裡的阿炳與現實中阿炳的齟齬,就必須有更大的對人性的感悟能力。
對阿炳的這種矛盾性,當代著名作家陸文夫也感到非常的困惑。他曾經在五十年代拜訪過阿炳,但去的時候,阿炳剛剛去世,陸文夫了解到的情況,就是阿炳吃喝嫖賭樣樣沾染,陸文夫掌握到的阿炳失明之因,也是因為患了梅毒。
對此,陸文夫感到糾結而難以下筆。
他對電影《二泉映月》也表示了強烈的不滿,認為電影與阿炳的真實身世,幾乎沒有關係。
不管怎麼說,電影《二泉映月》提供了一個純淨、溫暖而動人的敘事模式,雖然可能難以匹合真實的歷史記載,但是,電影能夠自圓其說,自成體系,較好地闡述了《二泉映月》二胡曲的作者的內心情懷。
有意思的是,在這個電影中,當時才出道的洪學敏扮演了一個在花船上賣藝的小歌女,完全是一個打醬油的角色,連演員表上也沒有她的名字。
在這之前,洪學敏在電影裡擔負了有名有姓的角色,戲份還是挺重的。
《海霞》劇照
她最早參拍的電影是在《海霞》中扮演一個配角——一名海島小姑娘。這是一個成長的角色,媽媽不讓她當民兵,而她執意地要加入到保衛祖國海疆的隊列中,初出茅廬的洪學敏把角色的那種活潑而純真的個性,表現得頗為鮮活。她當時才十六歲,本色表演給她塑造的形象增添了許多靚麗色彩。
《南海風雲》劇照
1976年,洪學敏在八一廠拍攝的電影《南海風雲》中扮演唐國強出演角色的妹妹,雖然戲份較少,但在一部男人主打的戰爭戲中,她寓含的意義卻是相當厚重的,因為她代表著軍人們衛護著的身後的女性,而她同樣以一名女性的身份與前方的戰士並肩作戰,所以,18歲的洪學敏在電影裡相當的惹人注目。可以說,她在電影裡是一個寓言式的人設。
《獵字99號》劇照
1979年,洪學敏在八一廠拍攝的《獵字99號》號裡扮演一名軍工企業的資料保管員,是她首先發現了機密圖紙被盜,揭開了電影裡懸疑重重的故事大幕。
這部電影的導演嚴寄洲以快著稱,一年內能拍成兩部以上電影,在當時的導演界算是一個超級快手。想一想北影廠的導演水華拍一部電影需要三年時間,嚴寄洲簡直稱得上是短平快了。
但他的「快手」功夫,也意味著他的電影質量不夠均衡。在文革期間,江青對他的導演水平很是不滿,認為八一廠沒有好導演。《南海長城》本來是由他拍的,拍了多年都沒有拍成功,只得臨時換導演,才算最終拍峻。
1979年拍攝《二泉映月》時,嚴寄洲為了還原電影裡的花船上的歌女生活,需要幾個歌女當陪襯,大概出於此因,之前他就與洪學敏在《獵字99號》中有過合作,便邀請她在影片裡客串只露幾個臉的小歌女。
洪學敏之前的形象,都是活潑、剛烈、好動的外部設定,在《二泉映月》裡扮演一個含垢忍辱的小歌女,實在有一點勉為其難。
但好在電影裡,她畢竟只是只承擔了一個陪襯的作用,在影片裡只有寥寥三四個鏡頭,以襯託影片裡的琴妹在花船上的悲慘命運。
實際上,琴妹與阿炳隔著水雲茫茫,相逢難相識,後來電影表現他們通過音樂聲相互辨識而得以重逢,構成了電影版《二泉映月》裡最動人的一幕,這也算是這個電影的亮點。而表現琴妹身處的歌女生活場景,對刻畫琴妹的形象也是相當重要的。
洪學敏在影片裡奉獻出了她的無名無姓的大眾臉,但卻對人物塑造有著不可忽略的意義。角色雖小,作用卻大。
這也為她日後在電影裡擔綱當主角提供了一次實戰演練。練兵場上的短暫一瞬,看起來有一點不值一提,但放在一名演員的成長經歷中,卻是須臾不得缺少的一環。
洪學敏在《喜盈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