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6日一大早,傳來了饒宗頤先生離世的消息。
學者陳子善在微博上寫道:「海內外著名的歷史學家、古文字學家、文學家、書畫家饒宗頤先生逝世,享年101歲。沉痛悼念!饒公千古!」
媒體也證實了這個消息。
饒宗頤,1917年生於廣東潮安,祖籍廣東潮州,字固庵、伯濂、伯子,號選堂,在傳統經史研究、考古、宗教、哲學、藝術、文獻以及近東文科等多個學科領域均有重要貢獻。他被稱為是「百科全書式的古典學者」。
有人說,評價一個人,要看他與誰齊名。
季羨林與饒宗頤
而饒宗頤,曾先後與錢鍾書、季羨林並稱為「南饒北錢」和「南饒北季」。
1998年,錢鍾書逝世,北國大師出現空缺,後改由季羨林遞補,他與饒宗頤並稱「南饒北季」。
2009年,「北季」亦翩然辭世,留下的空當迄今無人可遞補,而今「南饒」又殞,「南北雙璧」亦不復存在了。
金庸說,有了饒宗頤,香港就不是文化沙漠;學術界尊他為「整個亞洲文化的驕傲」。
生前,饒宗頤曾獲多項獎譽、榮譽博士及名譽教授銜,包括法蘭西學院儒林漢學特賞、法蘭西學院外籍院士、巴黎亞洲學會榮譽會員、法國索邦高等研究院首位華人榮譽人文科學博士、中國國家文物局及甘肅省人民政府授予敦煌文物保護、研究特別貢獻獎、香港政府大紫荊勳章,以及香港藝術發展局終身成就獎等。
1952年至1968年,他任教於香港大學;
1968至1973年獲新加坡大學聘為中文系首任講座教授兼系主任,期間曾任美國耶魯大學研究院客座教授及臺灣中央研究院歷史語言研究所研究教授;
1973年出任香港中文大學中國語言及文學系講座教授兼系主任,至1978年退休;
2011年12月13日,饒宗頤被推選為西泠印社第七任社長;
2013年3月23日,第五屆世界中國學論壇在上海舉行,饒宗頤被授予「世界中國學貢獻獎」。
2014年9月,獲首屆「全球華人國學大典終身成就獎」。
說起饒宗頤的著作,也是讓人如雷貫耳:他出版著作六十餘部,著述3000萬言。
首先不得不提的是《饒宗頤二十世紀學術文集》。全套十四卷二十大冊,遍及上古史、甲骨學、簡帛學、經學、禮樂學、宗教學、楚辭學、史學、敦煌學、目錄學、古典文學及中國藝術史等十三大門類。
1982年,《選堂集林•史林》出版,被學界譽為——繼錢鍾書《管錐篇》後的又一學術巨著。據說,他造訪錢鍾書時,後者以自己批校過的《管錐編》手稿相贈。
此後饒宗頤又先後推出《固庵文錄》《甲骨文通檢》《中印文化關係史論集悉曇學緒論》《詞學秘笈之一李衛公望江南》《敦煌琵琶譜》《近東開闢史詩》《敦煌琵琶譜論文集》《〈老子想爾注〉校證》《文轍文學史論集》等一系列著作。
他生前愛好也很廣泛。他擅長山水畫。書法方面,植根於文字,而行草書則融入明末諸家豪縱韻趣,自成一格。
他的友人夏書枚先生曾說:「選堂既宿學,詩詞繪畫鼓琴,莫不稱著於時,駢文倚聲尤精善。嘗自言以余力為詩,然觀其所為,實兼採魏晉六朝唐宋人之長,隨體而施,靡不盡其神趣,險峭森秀,清曠超邁,面目綦多,非琴瑟專壹者可同年而語。」
他還是最早提出「海上絲綢之路」的學者,最早探究和考證了中國在對外經濟、文化交流方面的成就和貢獻,是研究中國海上交通史、進出口貿易史、海外移民史、文化交流史諸多領域的翹楚。
饒宗頤還是第一位講述巴黎、日本所藏甲骨文的學者,也是第一個系統研究殷代貞卜人物。1959年,他出版巨著《殷代貞卜人物通考》,以佔卜人物為綱,將佔卜的大事融會貫通,全面地展現了殷代歷史的面貌。
七十年代,饒宗頤首次將敦煌寫本《文心雕龍》公之於世,成為研究敦煌寫卷書法的第一人。
此外,他還通曉英語、法語、日語、德語、印度語、伊拉克語等六國語言文字。
饒宗頤出身書香名門。
1917年,饒宗頤生於廣東潮安。他的家族富甲一方,家學淵源更是深厚,父親饒鍔在家鄉建起了潮州最大的藏書樓「天嘯樓」。
少年饒宗頤感覺學校的教育並不適合自己,寧願獨自一人躲進天嘯樓裡自學。在父親的悉心栽培下,饒宗頤打下了良好的傳統文化根基,培養了超強的自學能力。
饒宗頤曾經自述:「我家以前開有四家錢莊,在潮州是首富,按理似乎可以造就出一個玩物喪志的公子哥兒,但命裡註定我要去做學問,我終於成了一個學者。」
於是,童年,他朝夕沉浸在數以十萬計的藏書海洋「天嘯樓」中,每天與書為伴,與詩為偶。16歲開始便繼承先父遺志,續編其父饒鍔的《潮州藝文志》,這也成為他踏入學術界的第一步。
1935年,年僅18歲,僅有初中肄業學歷的饒宗頤破格被聘入廣東通志館中,專職藝文纂修。他幾乎將館裡收藏的所有地方志都看過,這段編纂地方志的經歷,對於他後來百科全書式的學問體系構建,起到基礎性的影響。
對於外界給的各種頭銜,他曾淡然表示: 「呵,大師?我是大豬吧(潮汕話裡,『大師』與『大豬』諧音)。現在『大師』高帽滿天飛,太多了。」
饒宗頤曾寫過一句廣為人知的詩,「萬古不磨意,中流自在心」,以表明自己的人生態度和追求。「我是彈古琴的。有一次,我和學生在海上彈琴,作了兩句詩。『萬古不磨』,就是中國人講的『不朽』,中國人講『三不朽』,即立德、立功、立言。」
香港大學饒宗頤學術館前矗立四個大字「慈悲喜舍」,也蘊含著他對人間的一片悲憫之心。
季羨林曾倡導「天人合一」,饒宗頤則提出「天人互益」,「一切事業,要從益人而不是損人的原則出發和歸宿。」「我們要從古人文化裡學習智慧,不要『天人互害』,而要製造『天人互益』的環境,朝『天人互惠』方向努力才是人間正道。」
晚年的饒宗頤先生不再沒日沒夜地鑽研學問。但令人感動的是,他仍沒忘記肩上的重擔,仍在為中國傳統文化的復興奔走呼籲。2017年,他不遠萬裡前往法國巴黎,與兩位老學生:90歲的法國漢學泰鬥汪德邁、91歲的德國漢學泰鬥侯思孟會面。
王國維在《人間詞話》中說,古今之成大事業、大學問者,必經過三種境界。
饒宗頤在為人修學中也有自己的「三境界」:
「漫芳菲獨賞,覓歡何極」為第一重境界,意為在孤獨裡思考和感悟,上下求索。
「看夕陽西斜,林隙照人更綠」為第二重境界,「日愈西下,則其影愈大」,饒宗頤認為這是一般人不願進入的一重境界,因為一般人經不起孤獨寂寞,只是注重外面的風光,而不注重內在修養,他們看不見林隙間的「綠」。
「紅蔫尚佇,有浩蕩光風相候」為第三重境界,意為無論如何都要相信,永遠會有一個美好的明天在等候自己。
今天,先生已逝,
願他的思想能讓你知天地古今,
懂敬畏,知人之渺小;
然後,學會笑對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