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現在客人進來,都鑽進自己的筆電、iPod(那時還沒有iPad)、不跟我的店互動,每個人都好疏離。
作者:陳心怡
剛上大學時,臺北街頭咖啡館還沒那麼多,連鎖店才起頭,有本地的品牌「咖啡人」(已熄燈)、「怡客」、「丹堤」,現在國際連鎖大咖的星巴克,是好幾年後才在天母進駐第一家門市。
在這些或平價或高價的連鎖店中,臺北還有一種現象是,個人開的咖啡店也有生存空間。臺大、師大這一帶特別多,這些小店,除了依著美食地圖按圖索驥的一日客人外,通常都會有一半老主顧,一周至少光顧四、五天。有的店,看起來灰灰髒髒,玻璃像是幾年不擦,老闆卻仍自豪「我的豆子烘得最好」;有的蛋糕自己烘焙,特別好吃;也有結合藝文活動,時不時舉辦講座;還有書很多,有賣的也有給客人看;也有貓咪狗狗盤踞店內,儼然是塊活招牌,愛貓愛狗的,就會聚集過來。
我不是一個愛在咖啡店到處流浪的人,因為空間感攸關接下來幾小時的工作與閱讀效率。有時候客滿沒辦法,所以會固定在兩、三家咖啡店穿梭。而當年最愛窩的角落是「挪威森林」。
沒錯!老闆阿寬是標準村上迷,不僅店名取為「挪威森林」,店內到夜裡也都會放爵士樂。不只是爵士,阿寬是我少數遇到會用心播放音樂的咖啡店主,白天、下午、傍晚、深夜,都會有不同的音樂上場。相較之下,很多看起來裝潢不賴、頗有個性的咖啡館,老闆對音樂卻潦草待之,一整天可以讓兩三片CD重複轉,這樣的店,坐了一段時間都會被樂音擾得反胃,難道店家自己都沒感覺?
溫州街上的「挪威森林」在1993年開張,是阿寬第一家店,後來陸續在羅斯福路巷內和誠品書店二樓開分店,而臺電大樓旁的二樓則另取店名「海邊的卡夫卡」。連長相都有幾分神似村上的阿寬,看起來溫和沒稜角,其實是個寡言又固執的傢伙。店開了十年後,臺北興起一股一日美食搜奇風潮,阿寬講話本來就沒什麼聲調,速度又慢,有點像是入海口前的河流平靜無波,「那些客人手裡拿著美食地圖,一進來就說,我要牛奶多一點的拿鐵,我說,我這裡不是連鎖店,我沒有你要的東西。」阿寬告訴我,他會趕客人。
於是,阿寬趕客人的名號在網絡上蔓延開來,但他無所謂,熟客們更無所謂,那些獵奇心態的過路客,不留也罷。而我們都知道,阿寬很照顧老客人。每次我和好友晚上約在這,除了喝咖啡,還會點小酒,阿寬總是幫我們的酒量偷偷加倍;有一回,我第一次嘗試喝espresso,那滋味濃鬱地讓我難忘,阿寬馬上從書櫃拿出一本他寫的書《煮杯好咖啡》笑眯眯送我:「我是咖啡達人啊!」
這位達人在溫州街開咖啡店的時間算早,外圍不少後來開的店家都說,煮咖啡技術全拜阿寬之賜。他是個不藏私的人。2009年,「挪威森林」收攤了,阿寬說要和村上春樹一樣,專心當個作家去!過段時間會不會再回來開店?再說吧,沒想那麼多,現在客人進來,都鑽進自己的筆電、iPod(那時還沒有iPad)、不跟我的店互動,每個人都好疏離。阿寬沒什麼惋惜說著。
十六年來在挪威喝過咖啡的陳文茜、陳菊、舒國治等人,據說都在最後一夜聚首於此。這座臺北咖啡地圖的重要地標,就此沒入了那年代文青們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