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國自西漢以來,隨著儒家思想獨尊地位的確立和鞏固,董仲舒的「天人感應」論在地主階級的意識形態中佔據了絕對的支配地位,尤其被歷代封建皇帝奉為神聖的信條。唐太宗儘管推行儒家的仁政、仁義觀念,但卻一反過去的傳統,對「天人感應」的思想提出異議,這是值得給以足夠重視的歷史現象,也是唐太宗自我認識中最為深刻、最為清醒的方面。
歷史上,人們常常把一些罕見的自然現象,看成吉利的徵兆,把這種徵兆稱之為祥瑞。一些人為了討取帝王的歡心,吹捧帝王的功德,便把某種現象指為祥瑞,向帝王報喜、祝賀。唐太宗對此,非常不以為然。隋文帝、煬帝都喜好祥瑞迷信,唐太宗卻為此而譏笑他們。
貞觀二年(628),皇宮內大殿前的老槐樹上,飛來了一對極為稀有的白喜鶓,並在樹上築了一個鳥巢。自古以來,人們只見過花喜鵲,何曾見過雪白的?所以都認為這是樣瑞的象徵,紛紛向太宗表示祝賀。唐太宗站在殿前的庭院裡,抬起頭來看著樹上那兩隻叫個不停的白喜鵲。
嚴肅地說道:「我經常嘲笑隋煬帝喜好祥瑞,結果是有人弄虛作假欺騙他。我的祥瑞是在於得到有賢德的人才,兩隻白喜鵲有什麼值得慶賀的!」立即令人爬上樹去,將鵲巢搞毀,把喜鵲趕跑了當時各地官員經常以祥瑞之事,上表慶賀。這一方面是為了討好唐太宗,另一方面則是神化太宗的統治地位。然而唐太宗深感要治理好一個國家,得依靠人的努力,而不是神的佑助。
貞觀四年,太宗對蕭瑪說:「前代帝王以麟、風、龜、龍為嘉瑞,聯以民安年為上瑞。」(《冊府元龜帝王部務農》)這句話充分反映了他重實際而不務虛名的觀點和作風。兩年之後,他對大臣們又發表了一次有關祥瑞看法的講話,更為精彩:「朕比見眾議以祥瑞為美事,頻有表慶賀。如聯本心,但使天下太平,家給人足,雖無祥瑞,亦可比德於堯、舜;若百姓不足,夷狄內侵,縱有芝草遍街衢,鳳凰巢苑囿,亦何異於桀、紂。"(《貞觀政要》卷十)
為此,太宗還特地下令以後各地如再有所謂祥瑞,都不必奏報。貞觀三年(629),有個叫劉恭的人,脖子上長了一塊印記,象是一個「勝」字,他以此自吹「當勝天下」,被官府捕入獄中。太宗知道這件事後,說:「假若上天將立他為王,這不是我能除掉的;如果沒有天命,勝」字能有何用?」於是下令將劉恭無罪釋放。貞觀五年(631),皇太子成年要舉行冠禮,禮賓部門說二月最為吉祥。
唐太宗依據農時推算,二月正是春耕大忙季節,為了不誤農事,建議「改用十月」。又有大臣奏道:「根據陰陽推算,不如二月吉樣。」太宗說:「兇吉在人。如果一舉一動都根據陰陽推算,而不顧實際需要,吉祥是不會來的。如果按正道而行,自有吉祥降臨。農時最急,不可失也。」又貞觀六年(632)四月,大臣張公罐卒,年僅三十九歲。太宗聞之大為悲傷,就要去親自吊。
有關部門奏曰:「根據《陰陽書》,日子在辰,不可哭泣,千萬不能去。"太宗說:「君之於臣,猶父子也,情發於衷,還管什麼辰日1」於是前去吊,並扶靈痛哭。當時長安城內一般家庭逢有父母喪事,都信奉辰日不哭的說法,即使有人來弔喪,也拘忌輟。太宗批評這是「敗俗傷風,極乖人理」,下今革。
當然,唐太宗並不是一個徹底的無神論者,封建迷信本來就是封建統治者用來維護統治,麻痺人民的精神鴉片,但他能夠卑視災異祥瑞、神鬼迷信,則可以反映他是一位務實的政治家。君唱臣和。在唐太宗的倡導下,貞觀時期的一些大臣也不上祥瑞。
貞觀八年(634),有彗星見於南天,一百多天才消失。當時人們還不能對這一天象作科學的解釋,都認為是上天對人間某種作法不滿意的一種警告,因此都很恐慌。唐太宗問群臣這是怎麼回事,虞世南回答:「春秋時期,齊國的齊景公當政,天上也曾出現彗星。
景公問晏嬰這是怎麼回事,晏嬰回答說:「你挖池鑿湖唯恐不深,修建殿宇惟恐不高,行刑罰罪唯恐不重,因此老天讓彗星出現,向你表示警告!」景公聽了很害怕,趕緊克己修德,十六天後彗星就消失了。」太宗又問:「如此說來,莫非我有什麼事做錯了,老天在向我警告?」
虞世南說:「我聽說過這樣的話:「天時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在此三者中,人和最為重要。如果不注重樹立德行和道義,雖然有鳳凰、麒麟這些珍禽異獸出現,也毫無補益;相反,只要勤於政事,沒有過失,那麼雖有災星,也不會有什麼損害。但願陛下不要以為功勞大於古人而驕做,也不要因為天下長期太平而鬆懈意志。水遠象當初創業那樣兢兢業業,謙虛謹慎,彗星出現又有什麼可憂慮的呢!」
三年之後,黃河水泛濫,衝進了洛陽城,洛陽宮內,平地水深五尺,城內有十九座寺廟、五百多戶人家受損。唐太宗藉機讓百官上封事,言得失。岑文本上書說:「陛下覽古今之事,察安危之機,上以社稷為重,下以億兆在念。明選舉,慎賞罰,進賢才,退不肖,聞過即改,從諫如流,……則至道之美與三五比隆,億載之祚與天地之久。雖使桑谷為妖,龍蛇作孽,雉於鼎耳,不言於晉地,猶當轉禍為福,變災為祥,況雨水之患,陰陽恆理,豈可謂天遣而系聖心乎?」(《貞觀政要》卷十)
虞世南和岑文本的這些話,是對太宗的安慰,也是對太宗的勉勵和鞭策,這樣的觀點本來就符合太宗的貫信念,所以他們敢於盡情而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