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名經濟學家厲以寧。 東方IC 資料圖
主講人:厲以寧(著名經濟學家、全國政協常委、委員會原副主任)
主題:創新驅動和觀念轉變
時間:2016年11月4日
主辦:深圳創新發展研究院
【編者按】在第3屆大梅沙中國創新論壇開幕式上,著名經濟學家厲以寧做了題為「創新驅動和觀念轉變」的演講。厲以寧說,中國經濟的拐點還未來到,U型、V型都不是今後會出現的,更多的是L型。談到創新,他表示,信息化時代的創新和100年前熊彼特提出的創新是不一樣的,創新需要信息量的組合,而創意不是來自於企業家,而是無數正在投入市場的年輕人。當前經濟形勢,根據統計局最近公布的數據,我們已經看得很清楚,的確經濟是保持在6.7%這個水平,但決不能以為經濟到了拐點,遠遠沒有到。什麼叫拐點?是從現在的下行,改為長期的平穩的上揚。最近我們在調查,煤的價格上漲,所以很多小煤礦都恢復了生產。鋼鐵的價格上升了,所以鋼鐵的銷量增加了。這一切怎麼來的?
第一,因為現在的企業,去庫存的卻是需要改革的地方,所以為了保證自己的持續前進,必須增加生產資料的儲備量。生產資料的儲備量本來在減少,物價只要一開始上漲,那就會上去,這就造成煤炭鋼材價格上漲,這是當前出現的正常現象。但並不意味著下行壓力已經減小,經濟轉型絕不是短期內可以完成的,往往需要較長的時間,因為很多工作你需要做。所以這樣一來我們說,不要輕易講拐點。明年我們仍是在穩中求進,U型、V型都不是今後會出現的,更多的情況還是L型。
生產要素的組合不足以創新 需要信息量的組合20世紀過去了,20世紀流行的經濟學術語中,哪一個術語最流行,而且是一直在使用的?
創新。熊彼特在100年前提出創新的概念,思路是對的,但是很多情況變了。因為當時是工業化剛開始不久的時期,所以熊皮特在那個時候提出這個看法。舉幾個例子:第一個例子,熊彼特說創新就是生產要素的重新組合。在當時是對的,因為當時是工業化時期,製造業起了重要作用,但沒料到以後變成了信息化時代。信息化是後工業化時代必然要經歷的,所以在目前不是生產要素的重新組合才是創新,信息量的組合、信息的組合才是創新。再舉個例子,熊彼特認為企業家是創新者,主要因為企業能把發明家的成果用到經濟中去。這個觀點在當時是對的,也沒有問題,但信息化時代這個觀點是落後的。現在主要是創意、創新、創業這三個連在一起。在這種情況下,你要是僅僅能創新的話,必須現有創意,先有創意的人不一定是企業家,而是無數正在投入市場的年輕人。別小看那些咖啡館、俱樂部,經常有人在討論創意何在,一旦有了創意,這時候能夠發現機會進行投資的就是企業家。所以,現在的情況是先有創意,才有創新。不是先有企業家,才有創新,有些企業是保守的,維護既得利益,不一定每個大企業都有創新。
第三個例子,熊彼特的觀點是「你要創新創業必須要有資本,先籌資、融資,然後組成一個計劃,然後把發明家的發明移到新的領域來。這個觀點不完全錯,但是不夠的,因為不了解網絡時代給人們帶來的影響。網絡時代使整個經濟運轉的速度加快了,網絡一旦你有新的創意出來,得到這個消息馬上有人自動向你投資,不是過去求別人投資,不是的。這個應該重視到信息化時代應該跟過去是不一樣的。
失敗不一定是成功之母 需要改變思路再舉一個例子,中國的古話講過「失敗是成功之母」,這個觀念對嗎?越來越不靈驗,假定思路不改你要失敗永遠失敗,你要成功必須轉變思路。成功是成功之母,不是失敗是成功之母,這是從一定意義上說,這是一個新的觀念。這個過程中會出現無數的新的一些投資人,會出現新的組織者。有了成功就會有下一個成功,一直到另外新的創意出來了,這也是一種新的看法。
要知道今天的情況跟一百年前熊彼特的情況是不一樣的,那時候大量的年輕人都是體力勞動者,他們的知識就少,今天不一樣,儘管大量湧入創新市場的、創意者俱樂部、咖啡館的是年輕人,可都是有知識的人,他們在這當中會發現許多新的問題,也有失敗者,但更多的是成功者。
今天可以這麼說,整個經濟運轉的速度比過去不知道快了多少,我們正處在一個加速變革的時期,包括人的觀念要改變,我們曾經這樣想,你能夠知道五十年以後中國的經濟是什麼樣子嗎?總的方向可以講,看準了,對了。但具體的問題不能解決,因為變化太快了,五十年以後的消費是現在的消費模式嗎?五十年以後的投資是現在的投資模式嗎?五十年以後的就業是現在這種就業嗎?那個時候就業者就在家裡面,他跟企業是定合同的,他自己有計算機就夠了,能夠跟你聯網就夠了,你要軟體我就給你研發出來。到那個時候,人們還會像現在一樣身上都帶了現金嗎?那個時候人們出來還一定要自己購買汽車嗎?好多東西都在變。失敗者跟成功者同樣在湧現出來,在這個過程中,我們一定要有新的思維。
我們可以這麼說,在未來的時代中,「企業家」這個名詞可能都不存在了,不需要企業家了,需要的是領頭者,領跑人。一旦新的發現就會出現新的領跑者、新的帶頭人,這樣就行了。所以創新是中國的大勢、創業是中國的大勢,我們的觀念需要改變,要深入到下面去看看,下面是一個什麼情況,不是一百年前熊彼特所談的情況。
未來不僅是經濟人心理 ,更多是社會人心理第三個問題,我們講一下社會人和經濟人。古典經濟學重視的是經濟人,經濟人又被稱為是理性的人,他都是從自己經濟的利益考慮的。成本要最低成本,收益要最大收益,如果消費者也是最低的價格能夠買到最大的滿足,這就是經濟人的觀念,所以經濟人又被稱為理性人,被奉為古典經濟學的一個慣例。
但是現在來看遠遠不夠了,而且這個觀點並不錯,但是範圍是窄了,不斷地有經濟學家對這個提出挑戰。凱恩他就是一個,他認為在投資方面人們往往有動物的本能,衝動性的投資。投資有衝動性這是凱恩斯認為經濟人的假設是不夠的。
凡勃倫的觀點是,人們的消費他不完全是為了自己物質上的滿足,他有很多原因,他為了自己精神上的滿足,而精神上的滿足是新的炫耀性的消費。炫耀性的消費他明明沒那麼多家產,他一定要坐最好的馬車,在街上走過大家看到「這是一個有錢的人」,他就感到滿足。他的滿足是花錢能夠帶來一種愉快的感知。常言道「吃是百分之百為自己,穿是百分之八十為別人」,你是為了讓別人看到你感到快樂和羨慕你,是這種觀點。
西蒙認為最優的選擇是達不到的,因為變量太多了,目標又不單一,你怎麼能夠幾個目標同時做到最優呢?所以人們只能夠次優選擇。人們買東西,特別是女同志,比如她們買一件披肩或者是一件外衣,別人問她怎麼樣?她說「湊合」,她不會特別滿意的,因為她沒有走那麼多家企業,她不知道還有沒有比她好的,真要走到那麼多家沒有時間。你買一個縫衣服的針,你要買最尖的針,你到百貨公司去看了有賣針的,挑一個最尖的針,你自己挑吧,沒有哪個傻瓜自己帶放大鏡來比較,在這麼多針當中挑一個最尖的,還要記筆記。看到第一個針不行不太尖,換第二個針有點彎,第三個針「行了,不看了」,次優選擇。消費者在進行次優選擇,還有什麼理性人呢?所以他提出了「優先理性」。這個觀點現在越來越廣了。
實際上在經濟學裡面除了有經濟人以外還有社會人,社會人他考慮的是社會問題,比如說有兩個地方可以投資:A、B。A成本低效益高,B成本高效益低。一般按經濟人的假設全部在A投資,因為成本低。為什麼偏偏有些人願意到B投資?這就要分析了,一個原因是我之所以到B投資,因為那是我的故鄉,我對故鄉感到留戀,所以說在我有錢的時候回到故鄉去建一個醫院、建一個學校、辦一個工廠,增加當地的GDP。這是一種考慮。
還有第二種考慮,我之所以在B投資,因為我從小在那裡學習過、生活過,當時的人們瞧不起我,認為這傢伙沒出息。今天我發達起來了,我就在那裡投一個工廠,投一個圖書館給你們看看。這是一種心理,也是社會人。
還有第三種情況,就是我之所以要到那裡去投資,因為我在那裡曾經做過一些不光彩的事情,比如當初我離開的時候欠了很多人的債沒有還,我欺騙過一些人,找人家借錢就走了,有內疚,今天我回來了。我回想起過去內疚的話,於是我就一定在那裡投資來彌補我過去的錯誤,這也是社會人。
現在我們經常講的一個企業之所以能夠發展,一定是企業文化搞得好,而企業文化中的最核心問題是培育職工的認同感,這是非常重要的。同甘共苦不是一個概念,「同甘」是「同甘」,「共苦」是「共苦」。「同甘」是企業走上坡路、形勢好、紅利多,怎麼樣分配這些紅利必須有制度,沒有制度就亂了。這是企業可以做到「同甘」,可以靠制度。「共苦」靠精神,必須一種精神在支持他,這是「共苦」,制度是不管用的,是不夠的。工廠老虧損,工資兩個月、三個月都沒發出來,這種情況下我走了,你怎麼樣跟他談制度不管用,但是如果企業文化做得好,整個企業有一種共苦的精神,共渡難關,大家抱團取暖就行了。所以「同甘」是「同甘」,「共苦」是「共苦」,這就更證明了認同和社會責任感的發展。今後我們的發展不僅僅要在經濟上發展,經濟人假設仍然在某些上面是有用的但是不夠的。社會人的假設他的影響力越來越大,大家都有一種社會公益感、社會責任感,這樣的話我們的經濟必定能夠走向新的階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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