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部電影還是需要用世界可以接受的方式推廣出去,這聯繫到怎樣講好中國故事的問題。這需要,同時引進其他民族文化的精華,進行融合,才顯示出開放的大唐想像,激發觀眾的大唐想像。
我是專門研究中國電影的,專業是中國電影史。我講的內容是中國的電影音樂,重點是《妖貓傳》,就是開放的大唐想像和《妖貓傳》。
電影和音樂是分不開的,因為電影是綜合性的藝術。有些電影,裡面的插曲或主題樂也有自己的生命。比如說1934年《漁光曲》赴莫斯科國際電影節,成了首部獲得國際榮譽的作品。這首曲子傳到日本有一定的影響,我學中文的時候也學唱的。
還有《冰山上的來客》,一部和絲綢之路有關的中國電影,是1963年趙心水導演的,其主題歌是由一首古老的塔吉克民歌改編而來。1978年在東京舉辦第二屆中國電影節的時候放映過。1978年對兩國來說非常重要,是日中和平友好條約締結年,今年是40周年。那一年放映《冰山上的來客》,給日本觀眾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尤其是這首歌,雖然當時受國際形勢的限制,日本人無法到這個地方,但是我們觀看這個電影,激發了對西域的想像力,印象特別深。對我個人也非常難忘,因為這個電影是我翻譯的,主題歌的歌詞也還記得,雖然不大會唱,但一聽這首曲子就覺得親切。
說起日本和西域的關係,日本從古代到現代一直有對大唐的想像和憧憬。從630年到895年,260年間,日本的貴族時代一共派了19次使節到中國來,每次派的多達100人以上,最多是500人。那時非常危險,能活著回來的人也不多,但是日本還是派使節,來中國學習中國文化,帶回很多東西,從中國引進唐朝典章律令,推動日本社會制度的革新,汲取盛唐文化,提高日本文化的藝術水平。可以說,絲綢之路的東端延長到日本。
當時的長安是世界的中心,唐朝文化就是凝聚世界文化的精華,當然包括佛教在內。這一段歷史,我們日本一直都忘不了。日本對長安的憧憬,直接連接西域,也連接世界。一提長安、大唐,我們就聯想到開放性,因為日本是通過大唐,通過長安連接世界的。對於日本這樣一個島國,雖然有相當濃重的島國的封鎖意識,但是同時又嚮往要衝破島國的封鎖意識,是有這個強烈的願望的。
現在日本對西域的憧憬以及所樹立起來的開放的中國想像,這個突破點在哪兒呢?就在1980年。1980年日本和中國合拍一部紀錄片《絲綢之路》。它的拍攝作為一種國家行為,在規模上代表了當時所能達到的紀錄片製作的最高水平,參與攝製的日方NHK電視臺是新中國建國以來第一家被允許進入中國腹地,進行紀錄片拍攝的電視臺。1978年10月鄧小平先生訪問日本——當年8月兩國締結了和平友好條約,10月份交換公文,鄧小平先生特意選在這個時候訪問日本,和福田赳夫總理交換公文。他從東京到大阪坐新幹線的時候,日方電視臺派人在車上直接找鄧小平先生的秘書遞給他拍攝申請,年底得到許可。1979年8月在西安的兵馬俑博物館開拍,對日方來說,長安就是絲綢之路的出發點,一定要從長安開拍。當時日方的項目負責人留下筆記說,1972年以來醞釀7年的夢想終於實現了,這表明1972年兩國恢復邦交,日方就有夢想要拍絲綢之路。可以看出來,日本對中國、對大唐的憧憬,是和絲綢之路分不開的。70年代恢復邦交的時候,日本對中國的了解不多,有了這部紀錄片《絲綢之路》,日本國內就樹立起一個新的中國形象,就是開放的中國。
當年好幾位日本著名作家和學者,特意到現場,到西域,直接參與拍攝。他們寫了旅遊記,都成了暢銷書,一直到現在還受歡迎。這也說明,日本文學從奈良平安時代以來,一直有連綿不斷的大唐想像,對大唐的憧憬,和西域想像結合在一起。參加這個節目的作家就是體現了這個從古到今的日本文學傳統。
這部《絲綢之路》紀錄片,還是離不開音樂。它的主題曲,由喜多郎作曲,銷售量達到數百萬之多,到現在還有市場。喜多郎曾經說過,我可以用合成器創造海洋、冬天的海洋,夏天的沙灘。他用這個方式激發了人們對西域的想像,也樹立了開放的中國形象,這個音樂一直保持著長久的生命力。
還有一部日本電影連接西域,是1980年的《天平之甍》。這是日本首部在中國拍外景,尤其是在敦煌拍景的電影。唐朝時期揚州的鑑真和尚到日本,他對日本的貢獻一直留在日本人心裡,這部電影描寫鑑真和尚東渡的故事,不僅僅是拍攝揚州、西安,還特意到敦煌來拍,因為日本對長安的憧憬還是離不開西域。這部電影也激發了人們對西域的想像。
我非常高興,陳凱歌導演的《妖貓傳》,又呈現了一個開放的大唐形象。我也很榮幸,有機會負責《妖貓傳》日文版的翻譯工作。看劇本的時候,我真佩服導演的勇氣。這部電影是根據日本夢枕貘的小說而改編,以一隻會說人話的貓為主線,展開一段有關楊貴妃的故事。有一個特點令人矚目,電影一開始沒過多少分鐘,白樂天和空海,兩個人很自然的攜起手來,進行合作。這和1980年的《天平之甍》不同,那部電影中過了半個鐘頭日本和尚們都沒到中國,還在再現旅途的艱難。和平友好條約締結40年,白樂天和空海,電影一開始就攜手合作,這就是這40年的變化,現在中國人和外國人很自然的合作,一起工作,已經相當普遍,觀眾都可以接受。因為現實已變成這樣了。這部電影也反映這個新局面。白樂天和空海也是一個很好的搭檔,白樂天代表感性,空海代表理性,這麼好的搭檔,我真期待第二部呢。
電影裡還有一位人物李白。李白才氣縱橫,敢想敢說。有一段對白,楊貴妃說:「大唐有你才偉大」。大唐的開放性,表現在這一點。還有一位阿部仲麻呂,作為遣唐使來到長安,參加科舉,受到唐玄宗的重用,最後沒有回日本。他是李白的朋友,也留下了很多佳話。阿部的存在也證明大唐的開放性。還有一個角色值得注意,我沒想到陳導敢起用張榕容,歷來演楊貴妃的都是當代有代表性的演員,而起用中法混血演員來飾演楊貴妃是破天荒的。我先擔心中國的觀眾能否接受,但是我估計錯了,當今觀眾都能接受,我覺得中國的風氣確實變了。陳凱歌在接受記者採訪的時候也談過,大唐的長安為詩人之城市,那時候文化包容萬象,而且日本、韓國、中東來的外國人也能擔任官職。
如此開放的大唐,用什麼樣的音樂來表現最合適?我又沒想到,最後起用的是日本的RADWIMPS,動畫片《你的名字》的音樂就由他們創作。陳導說過,《妖貓傳》是一部等於暴風雨式的、有激情的作品,電影的主題歌就如暴雨過後的彩虹,彩虹不會被暴風雨動搖,用寧靜的美充滿這焦爛的世界。陳導為什麼選擇這樣的音樂,我又聯想到了紀錄片《絲綢之路》和喜多郎的音樂。
一部電影還是需要用世界可以接受的方式推廣出去,這聯繫到怎樣講好中國故事的問題。這需要,同時引進其他民族文化的精華,進行融合,才顯示出開放的大唐想像,激發觀眾的大唐想像。這部電影在日本從今年2月底開始放,放到5月份,連續三個多月,觀眾人數達到260萬人,我相信這部電影會在日本重新樹立開放的中國形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