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葉山
奚田可耕鑿,遼土直沙漠。
蓬棘不復生,條幹何由作。
茲山亦沙阜,短短見叢薄。
冰霜葉墮盡,鳥獸紛無託。
幹坤信廣大,一氣均美惡。
胡為獨窮陋,意似鄙夷落。
民生亦復爾,垢汙不知怍。
君看齊魯間,桑柘皆沃若。
麥秋載萬箱,蠶老簇千箔。
餘粱及狗彘,衣被遍城郭。
天工本何心,地力不能博。
遂令堯舜仁,獨不施禮樂。
曾任北宋宰相、「唐宋八大家」之一的蘇轍來過東北,就今日遼寧地域而言,專家考證的結論是:蘇轍到過遼寧建平。
在《遼滅渤海國進軍與回師路線考——由遼軍所歷諸州及山川確定行軍路線、兼論夫餘王城及渤海夫餘府地望》一文中,資深考古學家馮永謙考證過蘇轍等北宋使臣的入遼路線:宋使一般自河南開封(北宋首都,當時叫汴梁)出發,過雄州(河北雄縣)界關,不久到達古北口,然後入遼境。在宋綬的《虜中風俗》中明確提到「過惠州,……過七十裡,過榆林館。」這個惠州,即今遼寧省建平縣八家子鎮鄒家灣村,目前尚存遼城址。
不過,對宋綬、蘇轍等宋使提到的有關大遼聖山「木葉山」的具體方位,馮永謙不予認同,按他的實地考察,木葉山乃今內蒙古赤峰翁牛特旗境內的海金山。
遼宋和好之後,兩國使節往來極其頻繁,遠超此前各代。在眾多來使中,包括大量「明星級」人物:路振、宋綬、韓琦、宋祁、蘇頌、包拯、富弼、餘靖、沈括、劉敞、彭汝礪……這其中就包括蘇轍。
在蘇轍的使遼詩中,有一首是寫給兄長蘇軾的(《神水館寄子瞻兄四絕》),從中可知:蘇轍當時正患有肺病,不得不多穿衣裳(少年病肺不禁寒,命出中朝敢避難?),並需熬製草藥來喝(莫倚皂貂欺朔雪,更催靈火煮鉛丹)。
據學者周峰的研究,祖籍四川眉山、體弱多病的蘇轍不僅適應不了古代遼寧(含今內蒙古赤峰)一帶寒冷多風的天氣,還吃不慣契丹人的牛羊肉。蘇轍在宋哲宗元祐四年(1089,遼道宗大安五年)出使遼朝,在其《奉使契丹二十八首》中的《渡桑乾》一詩中就寫到:「會同出入凡十口,腥羶酸薄不可食。羊修乳粥差便人,風隧沙場不宜客。」可見,在蘇轍眼中,契丹腥羶特色的飲食是難以入口的,而羊修乳粥則尚可品嘗。
蘇轍獨喜羊修乳粥
在赤峰學者王玉亭看來,蘇轍認可「羊修乳粥」是有說道的,因為這種粥裡加了一種當地特產:鐵腳菜。同樣出使過遼國的北宋使臣王欽臣這樣記載道:「北人饋客以乳粥。亦北荒之珍。彼中有鐵腳草,採取陰乾,投之沸湯中,頃之,莖葉,舒捲如生。」
王玉亭介紹說,赤峰林東鎮遼帝夏捺缽之地的老爺洞溝裡盛產「鐵腳菜」,當地人稱其為「野雞翅」,是一種蕨類野菜,以這種菜為主料所做的菜品,是當年遼國御廚做給蘇轍等宋朝使臣食用的一道名菜。這種菜的嫩莖無論是燉、炒、熘,都鮮香無比,若把鐵腳菜的嫩莖曬乾,冬季燉肉,則類似南方的黴乾菜,用鐵腳菜乾菜做湯、燉豆腐、燉肉,堪稱人間美味。據傳,沈括等宋朝使臣當年吃到這種菜,食慾大動竟眉飛色舞!
遼朝皇帝接待蘇轍等北宋使臣所用的餐具,精美而華貴。如文木器(漆器),漆器在中國自古以來就是貴族豪門所享用的,平民是接觸不到的。又如玻璃器、黃金扣器,玻璃器皿在今天是司空見慣之物,然而在當時則是十分罕有和珍貴之物。易碎的玻璃製品萬裡迢迢地從伊斯蘭運到遼,其艱難程度可想而知,在款待宋使的宴會上,所用杯盤都是玻璃製品,由此可想契丹貴族生活的奢華程度,以及給宋使造成的心理震撼。
蘇轍、王欽若等人出使遼朝時,還親眼目睹了平生未曾見過的精美玉杯,「昔使契丹,戎主觴(shāng,古代稱酒杯)客,悉以玉杯,其精妙,殆未嘗見也。」
憂慮古代遼「草原沙化」
蘇轍出使遼國時,記錄下一條重要信息:在遼代,草原沙化問題已相當嚴重了。有專家提出:蘇轍,很可能是歷史上關注「古代遼寧環保問題的第一人」!
蘇轍寫過一首名為《木葉山》詩:奚田可耕鑿,遼土直沙漠。蓬棘不復生,條幹何由作。茲山亦沙阜,短短見叢薄。冰霜葉墮盡,鳥獸紛無託。在蘇轍眼中,傳說中水草豐美的木葉山變成了沙丘,連比較耐旱的植物如扎蓬棵都難以生長,何況喬木?以至於鳥獸連個藏身的地方都沒有。
無休止、無節制的開墾放牧是導致古遼土地沙化的元兇。據北宋赴遼使臣蘇頌記載,契丹的牛馬多得要用山谷溝壑為單位來計算,契丹人牧羊「以千百為群,縱其自就水草,無復欄柵,而生息極繁。」「契丹馬群,動以千數……縱其自逐水草。」尤其是胡羊,就是現代山羊的祖先,更是山林草場的殺手。
因土地的不斷沙化,導致風災、旱災、雹災、洪水泛濫等一系列自然災難的接連爆發,特別是極其可怕的沙塵暴。
遼清寧五年(1059年),灤水縣令王鼎在自家庭院休息,忽然一股暴風襲來,「舉臥榻空中……須臾,榻復故處,風遂止。」
據《遼史》記載:遼朝中期,有個官員叫勃魯裡,一次,他帶幾十人外出公幹,突然「天地晦冥」,塵土遮住了陽光,大風將43個人捲起來「飛旋空中」,飄到數裡之外,勃魯裡倖免於難。
木葉山終成不毛之地
這種破壞行動在近現代依然屢見不鮮。蒙古族作家鮑爾吉·原野在《胡楊之地》一文描述了令人揪心的破壞場景:上世紀五十至七十年代,蒙古語意為「紅柳」的速亥之地(地處二連盆地)到處是黃羊、蒙古野驢、還有藏羚羊(蒙古語稱其為「奧仁嘎」),這裡曾是一片溼地,是花與鳥的天堂,是走獸的樂園。但不知何故,竟興起了「打黃羊」之風,甚至用衝鋒鎗打,整整打了20年!那些年,每天都有槍聲,槍聲停了,黃羊、鶴、野鴨子、兔子、狐狸,什麼都沒了。
動物沒了,然後是植物。自上世紀八十年代開始,成千上萬的人來內蒙古草原挖「髮菜」,草原上黑壓壓的全是挖髮菜的人,有人挖、有人收、有人運,據說運到東南亞一帶能賣上好價錢……
經過如此慘烈持久的人為破壞,這一帶的土地最終見不到土,只剩下沙子,沒有飛鳥,沒有層層疊疊的雨雲,連蜥蜴爬過的痕跡都看不到,作家感嘆道:「地,已經死去很多年!」
曾經風光秀美、傳唱浪漫愛情的木葉山,如今卻變為這人跡罕至的不毛之地,歲月變遷、世事滄桑,木葉山下,歷史發出一聲凝重的嘆息。
遼瀋晚報主任記者張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