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舍的散文《想北平》中有一句話:「我心中有個北平,可是我說不出來。」寫了《京華煙雲》的林語堂也坦言:不了解這個城市。
語言文學大師們都無法形容京城,作為生活在這的平民百姓更無以言表對首善之都濃濃情誼。如果有跡可循,那隻好是記憶裡的色相,揉捏在北京城的人文特色,還有那幽幽迴轉的胡同。
《胡同的故事》裡包含了46位作家的文章,大多數出生於民國初期到五十年代的老作家與北京胡同的故事。文化可以俯聽幾代之變遷,而胡同,還真的只能砸吧那個年代的北平才有滋有味兒。
對於文學作家而言,他們用一段段文字,把對一個城市的空間和時間,微縮在一個個故事裡,一個個胡同口,一次次回憶深處。
對於現代讀者而言,那已不僅僅是探尋文學之美,也是一種情愫,正在消失的胡同中體味流連忘返。
01| 汪曾祺的胡同文化
「胡同」源自蒙古語,意思是「井」。元代不光給了北京「胡同」的名字,也奠定了北京胡同的格局,並且一直沿用到今天。
北京到底有多少胡同?北京人說:有名的胡同三千六,沒名的胡同數不清,通常提起「胡同」,多指的是小胡同。
「胡同文化」這個詞兒,最早就源於汪曾祺給攝影藝術集《胡同之沒》寫的序文。
胡同和四合院是一體的。胡同兩邊是若干四合院連接起來的。胡同、四合院,是北京市民的居住方式,也是北京市民的文化形態。我們通常說北京的市民文化,就是指的胡同文化。胡同文化是北京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即使不是最主要的部分。
胡同是建築類型,地理環境,而加上文化,就有了人之情。《胡同的故事》裡面講的也是每個人記憶裡的胡同,記憶裡胡同的人。
幾個作家都提到了胡同裡的吆喝聲記憶猶新,季羨林先生記憶裡西單大木倉小胡同裡「驢肉!驢肉」、「王致和的臭豆腐!」,王蒙在報子胡同裡聽四季分明的叫賣聲:春天賣金魚的,夏天賣涼粉的,秋天賣老玉米的,冬天賣水蘿蔔的,都吆喝的有滋有味。
胡同裡講究「處街坊」,一條胡同少則四五家,多則幾十家,遠親不如近鄰,誰家有點事兒,婚喪嫁娶,都得隨份子,還得幫著忙活忙活。大雜院講究和和氣氣,也免不了聲討不合群的,很符合中國現代處世之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一條胡同就是一個江湖。
一方水土養育一方人,汪曾祺先生的文筆平淡質樸,不追求題旨的玄奧深奇,娓娓道來,如話家常,和胡同文化也水乳交融,清心淡泊、知足常樂、隨遇而安、安分守己。
02| 胡同就是「家」
史鐵生說:「北京很大,不敢說就是我的故鄉。我的故鄉很小,僅北京城之一角,方圓大約二裡。」
在北京出生長大的人,不敢說「北京城」就是自己個兒的家鄉。北京太大,常出入範圍也就十幾公裡,而北京是全體中國人的北京,無法佔為己有的思鄉,就特別思念東城西城南城北城的那些胡同兒。
1951年出生的史鐵生如是說方圓二裡是故鄉,1910年出生的作家蕭乾也說:「我是羊管兒胡同生人,東直門一帶長大的。頭十八歲,除了騎車跑過趟通州,就沒出過這城圈兒。」
而遊走世界,九十歲的冰心在夢裡想念的「家」脫口而出,車夫問:「你要上哪裡啊?」,冰心說:「我要回家,回中剪子巷。」
雲南、美國、日本、倫敦、巴黎、柏林、開羅、莫斯科一切住過的地方,偶爾也在夢中出現過。但都不是「家」,只有中剪子巷,是冰心和父母和弟弟們的住處,才是靈魂深處的家。
耄耋之年的冰心說:「夢是一個人靈魂深處連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嚮往」和「眷戀」。
對於史鐵生來說,胡同何止是家,是生命的全部。
第一次邁出高高的門檻,從房門走到胡同,是奶奶領著史鐵生等媽媽下班,第一次出胡同是奶奶帶他去看病,再後來是媽媽帶著他穿了幾條胡同就不見了,那是幼兒園......
十八歲去插隊,離開故鄉三年。回來雙腿殘廢了,找不到工作,史鐵生常獨自搖了輪椅一條條再去走那些胡同。
「二裡方圓,上百條胡同密如羅網,我在其中活到四十歲。編輯約我寫寫那些胡同,以為簡單,答應了,之後發現這豈非是要寫我的全部生命?」我才醒悟,不是我曾居於其間,是它們構成了我。密如羅網,每一條胡同都是我的一段歷史、一種心緒。
03| 「百花深處胡同」
總有親戚朋友來北京想去胡同轉轉,我卻想不出個推薦的地點。真正的胡同裡沒有商業店鋪,沒什麼可逛,都還住著北京人家,最多靜靜的拍些照片,不能吵嚷著人家。
我每次走到胡同,也都是辦事湊巧經過,隨著導航找到胡同口的牌子,走進去就把汽車聲、人聲統統扔在胡同口,靜謐的不由像只貓貼著邊悄悄的走,懷揣著探險的小興奮。
《胡同的故事》這些名家提到的很多胡同,在導航裡一搜都還健在,像東二環裡的小羊宜賓胡同,大羊宜賓胡同、北總布胡同、東總布胡同,只是如果不了解這些文人墨客與這些胡同的故事,想必穿梭於其中也體味不到那種胡同文化。
幾個作家都提到了「百花深處胡同」,在西城新街口附近,北京胡同名字大多接地氣兒,有的由府第的名字命名,如孟端胡同(明代孟端將軍府)、武定胡同(武定侯府)、丞相府胡同(今菜市口胡同)等;有的以軍營命名,如校尉營胡同、校尉胡同、營房寬街、北營房、南營房、旗手衛胡同等;有的以市井之物命名,如鋪陳市胡同、大市胡同、錢市胡同、刷子市胡同等;有的以人物命名,如無量大人胡同、石駙馬胡同(今西四北三條)、三保老爹胡同(今三不老胡同)等;有的以油鹽醬醋茶麵米命名,如醋章胡同、大小醬坊胡同、油坊胡同、東西茶食胡同、米市胡同、爛面胡同(今爛漫胡同)等;有的以形象命名,如抄手胡同、椅子圈胡同、轆轤把胡同、豬尾巴胡同(今朱義伯胡同)等;有的以倉庫命名,如王府倉胡同、儲庫營胡同、錢糧胡同等等。
「百花深處胡同」這雅名很少見,幾位作家也表示百思不得其解,特意查了下說是《北京瑣聞錄》有記載:
明萬曆年間,有張姓夫婦,在新街口南小巷內購買空地二三十畝,種青菜為生。漸漸地有了錢,在園中種植樹木,疊石為山,挖掘水池,修建草閣茅亭,使這塊菜地成為一個十分幽雅的所在。又闢地種植牡丹、芍藥,在池中選擇蓮藕。夏日,當夕陽西下的時候,駛上小舟往來天綠波之中,香風撲面,真是令人心曠神怡。在黃菊澄香之秋,梅花晴雪之冬,均有四時皆宜之感。當時城中士大夫等多前往遊賞,因此北京人稱它為"百花深處"。
也有專家說記載不夠真實,1750清乾隆十五年,京城全圖稱花局胡同,是當時種植花卉的場所。1885光緒十一年,朱一新《京師專巷志稿》改稱百花深處胡同。別管怎麼來的名字吧,對於咱們這代人來說,又賦予了另一種意義。
記不記的那首「One night inBeijing」《北京一夜》,這麼唱的
不敢在午夜問路,怕走到了百花深處。人說百花的深處,住著老婦人,猶在痴痴等,面容安詳的老人,依舊等著那,出徵的歸人 ......
這裡說的「百花深處」就是「新街口百花深處胡同16號」,百花深處東至護國寺東巷,西至新街口南大街。上個世紀九十年代是早期的百花錄音棚的所在。所以這條胡同,有過很多音樂夢想的人走過,靈感和失意都來自這裡。
《北京搖滾》出自於此、唐朝的《唐朝》、張楚的《姐姐》和何勇的《垃圾場》出自於此、更多的搖滾樂手專輯和小樣都出自於此,甚至連《雨果》發燒碟中的許多也出自於此。
「胡同是狹而長的。兩旁都是用碎磚砌的牆。南牆少見日光,薄薄的長著一層綠百花深處苔,高處有隱隱的幾條蝸牛爬過的銀軌。往裡走略覺寬敞一些,可是兩旁的牆更破碎一些。」——老舍
人的一生,漂泊不定,卻始終記得奮鬥的那個地方,有胡同有故事,便是最好的行走。
江湖水深,社會複雜,生活不易,輾轉一生,回頭望只惦念那條街,那條巷,那條胡同,那扇門,在夢境百轉千回。
寫在最後
胡同就像是北京的毛細血管,遍布城內,尋它看起來不容易,驀然回首就發現一個胡同口。
作家寫出的胡同,都滲透著記憶的人情冷暖,或者舊事往昔。
雖然我們和北京胡同沒有交集,但無論南方北方人,對此又附著了家國情懷、愛那個「北京味兒」,那不如就帶著前輩的記憶,他們的故事,重走胡同。
就像這些作家們每一篇文章,最後都幽幽的說:北京的胡同臥虎藏龍,隱著古老而纏綿的故事,多走走吧,誰知道這胡同還能保留多久呢?
作者介紹:榮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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