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12-24 12:26 來源:澎湃新聞·澎湃號·媒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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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何修昔底德陷阱理論在現代社會失效了呢?雖然原始的恐懼心理機制仍然發揮著作用,但在快速發展的社會現實和理性面前開始逐漸褪色。首先,現代社會是一個非零和博弈社會,分工、合作、貿易推動著社會進步,傳統可掠奪的土地等資源在衡量一個大國的指標中重要程度越來越低,所以戰爭得不償失。其次,戰爭的負面效應越來越無法承受,特別是核武器出現之後的毀滅性結果,其可理性推演的恐怖遠遠壓制了原始獸性心理。最後,當今世界是一個多方博弈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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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 韓滿春
photo | 圖蟲創意
以伯羅奔尼撒戰爭為代表的古代戰爭
在修昔底德寫作《伯羅奔尼撒戰爭史》之前,人類歷史上已經發生過無數的戰爭,以及對戰爭的描述,比如《荷馬史詩》,比如希羅多德的《歷史》。讓修昔底德及其著作脫穎而出的是他意識到戰爭的背後有其普遍的原因,修昔底德開宗明義地講,他之所以記述這場戰爭,不只是因為這是一場他所知的希臘史上規模最大的戰爭,而且是因為這場戰爭具有普遍意義,在這之前已有類似的戰爭,和這之後也將發生類似的戰爭。相比之下,《荷馬史詩》將特洛伊戰爭歸結於爭奪一個名叫海倫的女人以及眾神之戰,而希羅多德只是想記錄一下他所知的希臘史上最偉大的戰爭及其人和事,以使後人了解其始末。
修昔底德認為,使伯羅奔尼撒戰爭無可避免的原因是雅典日益壯大的勢力,及其引起斯巴達的恐懼。在這個著名的論斷中,修昔底德將戰爭歸結於兩點:一是一方勢力的崛起對原有形勢和格局形成挑戰;二是對另一方(原有格局的霸主)造成恐懼,這種恐懼是什麼呢?恐懼的是生死存亡,利益及名譽的受損。這種恐懼心理的發生機制,是人類在漫長歷史中進化出來的,正如劉慈欣在《三體》中所說:失去人性,失去許多;失去獸性,失去一切。它代表的是人類獸性的一面,這不只存在於伯羅奔尼撒戰爭時的城邦社會,在更早的部落社會,甚至更早以至人類的起源點即已存在。
所以,修昔底德的這種現實主義歷史觀,就古代社會而言,是非常準確的,最佳的證據是後來的羅馬和迦太基之間的故事,為了爭奪地中海的霸權,兩者之間發生了長時間的戰爭,最終迦太基被羅馬佔領、毀滅,羅馬人在迦太基的土地上撒上鹽,以使其失去再生的能力。
修昔底德的論斷之所以在古代社會適用,究其原因是古代社會的自然經濟比重非常高,總體而言是一個零和博弈社會,處於一個「你有我無」的狀態,戰爭可以掠奪土地、人口、糧食、貴金屬等財產,使一方強大,另一方衰落。即便如此,戰爭的負面作用還是已經大大的展現,伯羅奔尼撒戰爭使斯巴達和雅典都損失慘重,從此一蹶不振,輝煌不再,繼而獲利的是波斯、馬其頓等第三方邦國。
總而言之,修昔底德論斷有效的原因,在於人類原始恐懼心理機制和古代社會的政治經濟狀態的契合。但伯羅奔尼撒戰爭也向我們展現了其兩個負效益,一是戰爭可以使雙方都嚴重受損,從而得不償失;二是戰爭可以使第三方獲利。
修昔底德陷阱理論
那麼修昔底德的論斷是否適用於現代社會呢,哈佛大學教授格雷厄姆·艾利森認為適用,並稱這種論斷是修昔底德陷阱理論,他在《註定一戰:中美能避免修昔底德陷阱嗎》一書中,總結了1500年以來的16次大國崛起的案例,有12次是以戰爭為結局,只有4次是和平過渡,和平過渡的案例中有兩例發生在「二戰」之後。在艾利森教授看來,修昔底德陷阱的發生似乎有很大的概率,所以我們應該極力避免。但我們從艾利森教授那裡也得到兩點啟發,其一是修昔底德陷阱理論已經越來越不適應現代社會,其二是修昔底德陷阱是可以避免的。
在修昔底德陷阱理論甚囂塵上之時,也有另外一種聲音,比如麥克唐納和培倫特兩位教授就認為就1800年以來的大國崛起或是大國序列變動中,這些大國似乎都傾向於收縮策略,而非發動戰爭。也就是說,作為修昔底德陷阱理論中的既有霸權「斯巴達」一方,大都傾向於收縮戰線以面對崛起中的新的大國「雅典」一方,兩位作者在《霸權的黃昏:大國的衰退和收縮》中進行了詳細論述。讀此書時,我立即聯想到英國對納粹德國的綏靖政策。
那麼為何修昔底德陷阱理論在現代社會失效了呢?雖然原始的恐懼心理機制仍然發揮著作用,但在快速發展的社會現實和理性面前開始逐漸褪色。首先,現代社會是一個非零和博弈社會,分工、合作、貿易推動著社會進步,國家間的利益相關度越來越高,是「命運共同體」,傳統可掠奪的土地等資源在衡量一個大國的指標中重要程度越來越低,所以戰爭得不償失。其次,戰爭的負面效應越來越無法承受,特別是核武器出現之後的毀滅性結果,其可理性推演的恐怖遠遠壓制了原始獸性心理。最後,當今世界是一個多方博弈的世界,比古代社會的有限博弈更為複雜,正如伯羅奔尼撒戰爭所展現的那樣,戰爭的雙方彼此損害,而使第三方獲益。
歷史是一面後視鏡
我們常說歷史是一面鏡子,以史為鑑,知得失。但歷史是一面後視鏡,在我們前行的路途中,並道超車時,後視鏡不能不察,對比歷史上的類似情形,做出合理的安全距離、判斷、行為。引導我們前行的,主要還是要看清前方的道路,如果只是簡單的模仿歷史,以歷史為邏輯來行動,必然如盯著後視鏡開車一樣,會發生車毀人亡的結果。歷史邏輯有時是「馬後炮」,常以上帝視角,在接近完全信息的環境中考慮問題,而現實是不完全信息狀態,這種不完全的程度甚至是非常高的,用軍事理論家克勞塞維茨的話說,軍事行動所根據的因素總有四分之三隱藏在迷霧之中。
我們主要的精力和工作應該放在如何穿過前方的迷霧,做好每一次決策,而歷史的教訓,比如修昔底德陷阱之類,是我們要提防的,是需要避免的,但如果盯著歷史,則可能掉入自我實現的預言之中。歷史比歷史書更能給我們提供足夠長度的視野,所以,對於遠方我們也要有足夠的長期主義思維,風物長宜放眼量。
當修昔底德寫下伯羅奔尼撒戰爭史時,他對這場戰爭的研究不僅有助於人們了解一場過去的戰爭,也是了解未來。但是他記錄的只是一個歷史的片段,現在的希臘風平浪靜,人民安居樂業,也許悲觀主義者暫時會是對的,但未來只會屬於樂觀主義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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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標題:《午間閱讀 | 如何看待修昔底德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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