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代理性主義

2021-02-18 哲學園

現代理性主義
克萊因著 張卜天譯

女士們,先生們:很抱歉,我必須去讀這篇講演,而不是脫稿發言,因為我的英語並不是很好。但這也有一個好處,它可以讓我清晰地加以表述;人性決定了一個熟悉語言的人往往傾向於雄辯,因此往往含糊不清。由於我正在討論一個困難而散漫的主題,就必須使語詞和表述儘可能地精確。首先,我必須說明我的前提,以使我們找到共同的基礎。我想談談理性主義與資本主義之間的關係問題。我並非經濟學家,所以我不能從經濟學的角度來考慮這個問題。由於我的領域是科學史和人們通常所謂的哲學,我自然會從這一角度來進入該主題。但這裡我要說,不同科學的劃界,無論顯得有多麼必要,總是有些危險的。我們習慣於把真理存放在宗教、政治、經濟、科學、藝術等若干抽屜中。對真理的這些細分往往不依賴於真理自身的本性,而是依賴於我們所擁有的抽屜的數目,以致我們很容易錯過相關主題的本質特徵,而該主題的特徵可能是我們完全不熟悉的。這一危險我們必須始終牢記在心。自14世紀以來,人類的思維方式、對待世界的態度和一般行為都經歷了一場深刻的轉變。這種發展幾乎是在17世紀實現的,我們今天所理解的現代人在那時開始變得明顯起來。你們知道,馬克思主義者提出了走向自由王國的概念,這一概念適用於未來,適用於以前從未發生過的某種東西。如果看看人類在17世紀發生的變化,我們就不得不說,這種改變其實也是一種飛躍——也許躍向自由,也許躍向奴役。這種飛躍與我們所說的資本主義的興起是同時發生的。在同一時間開始了所有人類生活的理性化(rationalization)。這裡我把「理性化」一詞用於以下異乎尋常的現象:我們生活在一個完全安排好的世界裡。每天我們都會在同一時間收到郵件,當然,除非是郵遞員來晚了;地鐵定期運行,雖然偶爾會發生事故;各種時間表、統計數據和計量單位支配著我們的生活,雖然這種支配並不總是精確。我們的整個生活都是按照某些模式來塑造的。現在,我想拋開我們經濟體系的所有那些基本事實,更加仔細地研究這種理性化。無論你如何解釋世界自1600年以來的發展,無論是援引神意,還是依賴於馬克思主義的歷史解釋,還是相信自由主義的經濟理論,你都無法否認,這一發展主要依賴於某種特定的思維框架和思維方式。正是在這一點上,我們通常會提到理性主義(rationalism)。我想試著解釋一下理性主義不是什麼意思,可能是什麼意思,以及應當是什麼意思。首先,我們絕不要把「理性主義」理解成與「非理性主義」(irrationalism)相對立。「非理性」(irrational)一詞的字面含義是「沒有意義」,而這個詞如今竟然還有別的意思,這真令人遺憾。我認為有必要提醒注意一個事實:直到昂利?柏格森(Henri Bergson)的工作,才出現對「非理性」和「非理性主義」這些詞的強調性用法,柏格森的工作總體上對於理解當今歐洲的心態非常重要。我並未過高估計科學或哲學著作對於一般人的影響,但是在我看來,每一本這樣的重要書籍只不過表達了某種無意識的公眾情感罷了,一段時間過後——一般是30年左右——這種情感會被它曾經啟發的那些書籍所喚醒,並且被明確地意識到。此後,人們就會毫不懷疑或毫不猶豫地表達出這種觀點,無論它可能有多麼不一致。目前,尤其在歐洲,理性主義作為非理性主義的反面,往往被視為某種低劣的東西、缺乏活力的東西。據說理性主義適用於死的東西,而人尤其是藝術家的非理性力量卻達到了單憑理智無法達到的高度和深度。就好像這個世界上存在著某種比人的理智更有價值和更有力量的東西似的。我認為我們可以完全可以把這種作為「非理性主義」對立面的「理性主義」的用法置於一旁,認為它毫無意義。事實上,這個詞的用法蘊含著一種比單純是非理性主義的對立面更為正面的意義。這種意義與現代思想首要的早期階段聯繫在一起。在這一階段,理性主義變得與經驗主義相對立;或者更確切地說,從約翰?洛克(John Locke)開始的某個思想學派,通過反駁笛卡爾工作中的某一點,創造了經驗主義與理性主義的對立。為了理解這種對立及其蘊含的理性主義的含義,我們需要先來考慮笛卡爾哲學的一些一般方面。笛卡爾構想了兩種存在的東西,這也是他最重要的出發點和前提之一:思想實體(res cogitans)和廣延實體(res extensa)。對笛卡爾而言,「思想實體」是指一直被稱為理智、心靈、靈魂、意識或者在更寬泛的意義上被稱為內部世界的東西,而「廣延實體」則構成了外部世界。兩者之間沒有任何聯繫,只有人體的一個特殊部分——松果腺是例外,它們在那裡經由第三種實體即上帝的作用而神秘地相遇。於是立即產生了問題:外部世界如何可能被理智所認識,思想實體和廣延實體如何可能相互聯繫,因為它們彼此之間完全是異質的。甚至我們最簡單的行為也變得無法理解。例如,我若想拿起鉛筆,我的手臂就必須做適當的運動。然而,一種完全屬於「思想實體」的願望如何可能發起一種完全屬於「廣延實體」的運動呢?不僅如此,外部世界的任何對象如何可能被接收到心靈中而成為一種知識呢?認識論這門哲學學科就是在嘗試回答這些問題(所謂的心-物問題)的過程中產生的。笛卡爾試圖通過繪製出這兩種實體在松果腺中的相遇來解決這個問題,這種努力顯然不能讓人滿意。然而,無論我們獲得知識可能要經過什麼樣的程序,笛卡爾認為有一個條件是必不可少的:思想實體具備與外部世界的類似性質相對應的性質。他利用古代術語,把心靈的這些性質稱為天賦觀念(ideae innatae),它們保證了完全認識外部世界的可能性。(除了上帝的觀念,)這些觀念是數、大小、形狀、空間、時間和運動。我之所以要強調笛卡爾的天賦觀念學說,是因為洛克和整個經驗主義學派所反駁的正是這一學說。洛克及其追隨者主張,根本沒有天賦觀念這樣的東西,所有關於外部世界的知識都是感覺經驗的結果。從那時起,這兩個學派之間的這種分歧便已經存在,理性主義學派主張單憑理智就能完全理解世界,而經驗主義學派則否認單憑理智能夠做到這一點,他們主張依賴於我們感官的能力。因此對經驗主義學派而言,知識理論是心理學的主題。由此便有了理性主義的一個定義:外部世界的本質實在性可以由而且只能由純粹理智來把握。然而,不要忽視[這樣一個事實],笛卡爾在思想實體與廣延實體之間、外部世界與內部世界之間所作的基本區分,不僅被理性主義者普遍接受,而且也被經驗主義者普遍接受;此外,笛卡爾本人已經在他的《靈魂的激情》(Les passions de l』ame)一書中建立了經驗主義心理學以及所有現代生理學的基本前提。尤其是,相比於兩個學派對數學物理學(其主要原理同樣是由笛卡爾最先確立的)真理的接受所蘊含的一致看法,關於天賦觀念的這兩種學說之間的差異變得完全不重要了。理性主義者和經驗主義者雖然在我們如何獲得知識這個問題上可能有不同看法,但是對於數學物理學原理中涉及的思維方法,他們必定有完全一致的意見。數學物理學是我們整個文明和實際生活中最重要的部分。這不僅因為技術與我們的現代生活如此密不可分,也不僅因為數學物理學決定了我們對世界的理解,更是因為數學物理學原理是我們整個思維方式和行為方式的基礎。這引出了關於理性主義的一種更精確的新定義。在一種更廣的意義上,理性主義是由數學物理學的前提所蘊含的理解人類行為、歷史和我們周遭世界的那種進路。那麼,數學物理學因而我們所有思維的這些前提是什麼呢?對這個問題的回答將使我們更深入地洞見到我認為我們必須理解的理性主義的特徵。首先,由笛卡爾(順便說一句,這也適用於伽利略)開創的這門自然科學預設了思想與外部世界的區分,兩者之間毫無關聯。彌合兩者的所有努力,以及聲稱(比如在數學物理學中)單憑理智便足以把握外部世界,絕不能使我們忽視一個基本事實,即這種二分包含著對世界實在性的一種深刻的不信任。我們質疑是否可能接收外界以及如何來接收,也就是質疑知識理論的存在本身,這一事實已經暗示了心靈與外部世界之間的深刻分裂。最重要的事實是,我們認為心靈被關閉在其自身的小室之內,把我們的靈魂看成隔離的,與外界沒有任何可能的接觸。這樣就產生了一個悖論:被認為足以理解這個世界的心靈被預先設想為與這個世界完全無關和疏離。這真是一種奇特的理性主義!如果把它與古人的思考進行對比,它就顯得更為奇特。在古人那裡,雖然有心靈與世界之間的明確區分,但它們之間並沒有分離,心靈非常明確地是對世界的接收,而不是別的。正如希臘人所說,我們通過邏各斯(λ?γο?)把世界接收到我們的心靈中;λ?γο?來自λ?γειν,意思是「說話」。這裡的說話並不單指發出一堆詞的音,而是把某種東西告訴某人。對λ?γο?字面的、正確的拉丁語翻譯是ratio,它意味著言說一個事物是理解這個事物,雖然這種理解可能並不完全清楚。根據希臘人的說法,哲學的任務就是使每一個人都具有的言說變得完全清楚。對於古人來說,世界和心靈是密不可分的,世界的本性就在於它是可理解的。在這個意義上,我們可以正確地把古代思想稱為理性主義的。這並不僅僅是另一種哲學理論,而是他們整個思想的前提。現代思想並非來源於通過言語來理解人,而是來源於一種普遍科學的觀念——「普遍數學」(mathesis universalis)。非常奇怪的是,這樣一種科學的觀念竟然是對普羅克洛斯(Proclus)所寫的歐幾裡得《幾何原本》評註中的某些段落進行詮釋的結果。在這些段落中,普羅克洛斯提到了一種一般的數學科學,它並不適用於數、形或其他任何東西,而是適用於這些數學對象之間的一般關係和比例。除了幾則公理和公設,他想到的是歐幾裡得《幾何原本》的第五卷,即所謂的一般比例論,我們知道,該卷的真正作者是歐多克斯(Eudoxus)。1560年,巴羅齊烏斯(Barocius)將普羅克洛斯這本書譯成了拉丁文,並且給他的譯本增加了一些旁註。他給這些段落做了「神聖科學」(Divina Scientia)的標記。另一方面,一般比例論與包含著一階和二階方程解法的丟番圖(Diophantus)算術結合在一起。於是,一般比例論漸漸等同於一般方程論,並且被解釋為「普遍數學」這門普遍科學。由於阿拉伯人所熟悉的代數(自13世紀以來被西歐人知曉)類似於丟番圖的學說,所以代數也被等同於那門普遍科學。請原諒我必須提到這些細節,因為對於我們的目的來說,它們是必不可少的。事實上,以代數形式表現出來的普遍科學的觀念成了16、17世紀的主導思想,並最終發展成為我們的數學物理學體系。因此,我們可以試圖確定我們物理學的主要前提,並且通過研究「普遍數學」的結構來確定我們已經定義的理性主義的前提。第一點是:作為普遍科學的代數被刻畫成一種技藝(art)。這意味著這門普遍科學本身被解釋為一種技藝。這種說法是什麼意思呢?對於希臘人以及中世紀傳統而言,科學是對真理的系統呈現。而17世紀所設想的「普遍科學」並非對真理的呈現,而是發現真理的技藝。笛卡爾以及韋達(Vieta)和斯臺文(Stevin)這些現代數學的奠基人完全拒不接受這樣一種想法,即數學是呈現和證明一些正確的定理。笛卡爾輕蔑地談到了這些無果的真理(steriles veritates)。這些數學家旨在找到一種方法,能夠發現所有可能的真理。代數這門所謂的「偉大技藝」(ars magna)乃是「發現的技藝」(ars inveniendi)。更確切地說,表現為代數「技藝」的「普遍科學」不是別的,而是找到發現真理的方法。因此,作為一門技藝的科學首先成了一種方法。我們現代的科學觀念與遵照某些規則進行的方法程序這一觀念密不可分。值得注意的是,把程序作為目標本身,這一觀念被完全排除在希臘科學之外。在現代科學中,純粹科學與所謂的應用科學和技術之間並沒有明確的界限。整個現代科學不僅適用於產生技術的某些程序,而且它本身就是技術的。雖然繼承了古代科學的思想遺產,但現代科學與其說是對自然的理解,不如說是支配自然的技藝。現代科學的理性化主要在於方法的理性化,它導致了我們之前提到的那種對我們整個生活的過度組織。現代科學是通過何種途徑實現其目標的?在這方面,我不得不提到一些相當不同尋常的觀察。我必須談談概念的本質。據說概念是大家非常熟悉的一種設定,但我可以保證,確定其真實特性絕非易事。一般說來有兩種概念,被用於對象的概念和被用於概念本身的概念。如果我說,「這是一條狗」,或者「這是紅的」,「狗」和「紅」這兩個詞都是概念,在這裡被用來表示個體對象。但如果我說,「紅是一種屬性」或者「觀念論是一種理論」,「屬性」和「理論」這兩個概念並非被用於個體對象,而是被用於概念,前者被用於「紅」,後者被用於「觀念論」。自大阿爾伯特(Albertus Magnus)以來,學者們把前一類概念稱為「第一意向」(intentiones primae)或者按照字面稱之為「第一概念」,把後一類概念稱為「第二意向」(intentiones secundae)。古代科學主要討論第一類概念,而哲學,或者更確切地說是主要哲學學說,主要關注第二類概念。這種區分與抽象無關。每一個概念本身都是抽象的。也就是說,概念是從個體對象那裡引出和抽象出來的,本身是一般的,只在心靈中有其自身的實在性。而亞里斯多德的術語「抽象」指的是我們的一個思想過程,這個過程把「狗」這個概念作為所有狗共同的東西從個體的狗那裡引出來,或者把數學三角形的概念從形狀為三角形的對象那裡引出來。不幸的是,今天可以用「抽象」一詞描述各種概念,甚至還有一種貶低的涵義。我擔心你們當中有些人可能會把這個神奇的詞用於我自己的陳述。那麼,「普遍科學」運用的是什麼概念?我們如何來描述代數中使用的符號的性質呢?在回答這些問題時,我們正在接近刻畫「普遍數學」觀念的第二個要點。我們今天都熟悉代數中使用的那種符號表示。我們可以毫無困難地寫出(a+b)2=a2+2ab+b2或者ax2-bx+c=0這樣一些公式。然而,造就這樣一種符號「語言」需要相當大的努力。這種努力是在16世紀末做出的,它通常被解釋為一條漫長的發展線索的最後一步,代數知識和程序的進步使這一步成為必需。這樣說也許沒錯,但我們不應該忘記,希臘數學儘管已經發展到了非常高的水平,卻不能想像能夠邁出這樣一步。事實上,通往代數的符號表示以及數學物理學觀念的步驟涉及一種全新的思維方式,預先假定了一種處理概念的全新方式。代數的符號語言,即數學物理學所固有的語言,並非純粹技術或工具上的事情。一個常見的錯誤是認為我們可以把數學物理學的定理翻譯成普通語言,就好像物理學家使用的數學工具僅僅是用來更方便地表達他們的定理似的。我們物理學的數學方法與這門科學的本性密不可分。此外,它代表著我們一般心靈框架最重要的特徵,我們稱之為理性主義。看看下面的例子:(1)五匹馬加六匹馬等於十一匹馬,(2)五個未知量加六等於十六,(3)ax + b = c。從(1)到(2)過渡可以被恰當地稱為從具體數到抽象數的過渡,因為算術數「六」被從任一組可能的六個對象中抽象出來。然而,從(2)到(3)的過渡卻不能被簡單地描述為更大程度的抽象。(2)是我們可以在丟番圖教科書中找到的一個方程,(3)則是「普遍數學」所使用的一個代數方程。如果從數值係數「五」到符合係數「a」的步驟可以被理解成一種抽象,那麼它是一種特殊類型的抽象。我們將嘗試解釋這種特殊類型的抽象,或者說一般化。數——我的意思是「整數」——屬於第一類概念。如果我說「這裡有四把椅子」,我首先是指這裡有一些對象,即椅子,其次是指它們有這麼多把。如果我說「這個房間裡有若干把椅子」,我同樣首先是指這裡有一些椅子,其次指它們有多把,而沒有精確說明是幾把。這是數的自然用法,希臘人只承認這種用法。對希臘人來說,數(?ριθμ??)指的是明確事物的明確的數,例如四把椅子、十條狗、五十個人。算術數,即被用作算術(arithmetics)這門科學的對象的數,對希臘人來說都是同一類型的。「四」這個數作為算術的一個對象,指的是一些中性單元(neutral units)或「純粹」單元的某種積聚。「四」的意思並不是4,而是::。這個簡單的事實非常重要,因為阿拉伯數制的使用把我們搞壞了。任何算術數都是從與具體事物相應的多少(multitude)中抽象出來的。因為這個緣故,希臘人不可能把這樣一種東西設想成一個不明確的數「a」,因為對他們來說,數因其本性就意味著「明確事物的明確的數」。因此,他們關於數的經典定義是《幾何原本》第七卷中所說的「單元的多少」(a multitude of units),或者歐多克斯所說的「明確的多少」(definite multitude)。現在,如果我們有一個像a+2ab+c那樣的表達式,那麼「a」是什麼意思呢?當然,「a」可以意指希臘人處理的那種任何可能的數。「a」可以是4,或6,或150,或任何可能的數,但「a」不是4,不是6,不是150,也不是任何其他數。因此,「a」並不意指某些特定的對象,即單元(「a」表示的是單元的多少),而是意指作為「單元的多少」的數的概念。所以初看起來,「a」屬於第二類概念,屬於不僅適用於個體對象、而且適用於概念本身的那類概念。然而,這僅僅是第一步。實際上,我們對於「a」以及所有這種代數數的處理方式與算術對於普通數的處理方式完全相同。換句話說,我們在代數中使用第二類概念,就好像它們是第一類概念似的。在代數思維過程中,我們把第一類概念等同於第二類概念。我們所謂的符號只不過是被解釋成第一類概念的第二類概念。因此,我們現在可以說,代數中使用的「特殊類型的抽象」是一種抽象符號。這正是已經發展成為我們的自然科學或數學物理學的「普遍科學」觀念中所涉及的那種特殊類型的一般化。這裡描述的「普遍數學」的兩個主要特徵,即它是一門技藝,以及通過符號抽象來運作,似乎距離我們的主題很遠。但是不要忘了,「普遍數學」的觀念決定了我們生活的整個導向,即我們所謂的「理性主義」。我們的理性主義是一種符號理性主義。它是笛卡爾區分「心靈」和「外部世界」的真正結果。它真實地表達了我們前面所說的悖論,即據信足以理解這個世界的心靈被預先設想為與這個世界相疏離。我們並非直接接近這個世界,而是通過概念(它們是對抽象的抽象)來接近,與此同時,我們把概念解釋為與世界直接相接觸。「普遍數學」的這些特徵最強有力地出現在我們的自然科學中,並且主宰著我們的整個思維方式。我相信,這些特徵也可見於我們所生活的社會和經濟領域。沿著我們的社會所規定的方向,每一個人都必須按照不停運轉的機構所強加的某些規則來「做他的工作」。商品的生產和消費已經獲得了某種「自動」性。無人能夠逃脫這種自動化所導致的死亡。於是,我們的生活,甚至是我們最親密的生活,都被社會和經濟的必需品完全控制,這些必需品是異己的,但我們卻把它們當作自己的真實表達來接受。我們的工作,我們的樂趣,甚至是我們的愛和恨,都被這些無處不在的、超出我們控制的力量所主宰。因此,我們自己的生命並不屬於我們。雖然看起來,我們與周圍的世界似乎有最直接的接觸,但事實上,龐大的社會機器只允許我們通過普遍接受的觀點來感知世界。與我們用來理解世界的概念一樣,我們與世界相接觸的直接性也是符號性的。我們可以領會我們的整個社會和經濟制度,即我們所謂的資本主義(在它的起源處與現代知識觀念和科學觀念密切相關),是如何獲得這種符號虛幻性的。要想克服這種符號虛幻性,可能有許多方法。其中一個方法便是理解古代科學是如何接近這個世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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