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原 專欄作者
網上有笑話曰:女子端詳報紙,對男友說,捐精一次300元耶。男友曰,你想怎麼滴?女子曰,官人若是身板硬的話,奴家想年內買套房。
女人和男人,歷來不在一個對話平臺上。女性愛撒潑,愛發嗲,愛做白日夢,惟獨不愛講道理,相信圍城裡的每個男困獸都感同身受。前晚看電視徵婚,有個上海女子說:結婚之後,你的就是我的,我的還是我的。結果沒人敢挑她,誰若是找她當老婆,分明是開門揖盜。
粵語有諺曰:雞同鴨講。不同的禽類,自然無法溝通。如今的雞和鴨倒是有交流平臺,譬如可以滿臉疲倦地相逢在夜宵攤上,分享今日房中逸聞,但彼此間亦不會有透徹的體悟,鴨不知雞那泰山壓頂之累,雞不知鴨那絞盡體汁之苦,雖然同是天涯賣春人,其實一個是立春,一個是暮春,中間隔著清明,隔著亂墳崗。
20多年前,我的初中班主任忽然在課堂上罵一個大領導,因為領導在報紙上說年輕人要能掙會花,班主任痛心疾首地說:這是敗家啊。其實大領導說得沒錯,經濟發展依賴於消費。以今日世界來看,年輕人若不學會敗家,所有新科技產品都沒有市場,包括餐館電影院鐘點酒店等產業也要倒閉,甚至連杜蕾斯傑士邦這類企業都要完蛋—上世紀80年代的安全套說明書上號召大家事畢洗淨那玩意,晾乾,加滑石粉若干,可繼續用,一直用。
不同的人種,不同的性別,不同的地域,不同的階層,都會產生理念落差和交流瓶頸。前些天偶遇某位著名港商的孫子,他說老爺子發了話,以後數十億的財產都不留給子孫,全部做慈善。我和同事們都有點思緒紊亂,須知我們這群老狗起早摸黑掙錢,無非是想讓家人過上安逸富足的生活,沒承想這個世界上居然還有人把自己的全部家產往茫茫人海裡扔。我若有幾十億身家,所能想到的最浪漫的事,就是把自己的牙齒全部敲掉,換金牙。
最近看北洋史,百年前的中國狼煙四起,各階層的接觸和溝通殊為有趣。那時的軍警敬畏學生,當他們是秀才,秀才們燒了趙家樓,被毆傷的警察都不肯指認動粗的學生。學生被捕,連花界(賣春業)都娥眉飛揚花容激越,張貼告示鼓勵嫖客勿忘國恥,落款是「青樓救國團泣告」,她們捐款、拒接東瀛客,甚至歇業抗議,高掛免嫖牌。倒是學界同人未必贊同五四的過激,梁漱溟和吳宓都有保留意見,當時的總指揮傅斯年不願擴大打擊面,還吃了自己人一記老拳,可見相同的知識層次未必就能完全溝通。秀才遇到文盲兵也是可以勾肩搭背的(當年學生一演講警察就抹淚),但主張暴力的秀才和主張非暴力的秀才,卻沒法說到一起。
時今之人,隔膜遠甚於百年前的中國。戀棧之人總覺人人皆是官癮燻天—事實上確實差不多,無良奸商眼裡全是下過毒的食品—貌似也沒有錯,你看我是汙吏,我看你是刁民,諒解與和解是斷然不能了,只能組團互掐,組團墮落。
各色人等若能在一個話語平臺上對話,白天便可以知道夜的黑,三八線便可以從地圖上抹去,無數戰亂和人禍便可避免。以己度人、只見性惡不見性善,往往是誤解的根源,段子裡說:某君在座談會上說,我沒做出什麼成績,只不過兩年換了三個嶽母娘。同事皆淫笑,問,洞房甚好?洞房腎好?某君幽幽地說,這個成績歸功於我的嶽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