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夏,廣東省客聯執行會長鍾聞東(第二排右二)與葉劍英元帥女兒葉向真一起到香港曾憲梓先生家中拜訪
2019年9月20日下午,正在韶關參加廣東省客屬海外聯誼會(下稱:廣東省客聯)百師公益服務團「客聯客家聯始興」活動的我,突然收到朋友微信:「領帶大王」金利來集團創始人曾憲梓先生走了……
童年的時候,頑劣不羈的我曾受到做老師的父親嚴格管束,於是那時我以為,男人的世界就是說一不二和讓人敬畏。
年少青蔥時節,我的學習成績有一定起色,人也開始學會勤奮,從高中考上了大學,父親於開始變得和顏悅色,那時我又以為,男人的世界就是成績與功名。
步入社會之初,金利來領帶特別的廣告語「金利來,男人的世界」風靡一時。它曾經讓我簡單地覺得,男人的世界就是風度和氣質。
而大約在二十五年前起,曾憲梓先生的一言一行讓我覺得,男人的世界裡更有沉沉的責任擔當和厚厚的家國情懷。
雖然我們同是來自梅州的老鄉,但是在很長一段時間裡,曾憲梓先生在我眼中一直是可望而不可及卻又令我崇拜的「大人物」。因為,你總是可以從主流媒體,從電視報紙和自媒體中不斷看到他為教育、為祖國奧運項目、航空航天、為公益慈善等捐助巨款的大幅報導。你總是可以在家鄉的大中小學看到一座座由他捐建並以他的名字命名的漂亮學校和路橋。這個時候,你會感覺他離你很近,因為「曾憲梓」三個字伴隨著他的每一個善行,像清甜的空氣一樣無時無刻不在擁抱著你。
然而曾憲梓先生卻又好像離你很遠,你總是感覺無法真實地接近他,甚至見到他。但是你卻總願以他為榮,總願以他是客家人為榮。
於是,工作以後的我,幾乎成了「金利來粉」——將金利來服飾變成了我的商務接待標配,從領帶、皮帶、皮鞋乃至襯衫及西裝,二十餘年不變至今。在我看來,金利來就是曾憲梓的代名詞,因為它代表著曾憲梓先生眼中的男人的世界。而我,也開始慢慢嘗試著像曾憲梓先生一樣做一些公益,儘管我知道自己離他還很遠很遠。但是我又一直期待,戴著金利來領帶的男人,不管能力大小和地位高低,都能成為一位像曾憲梓先生一樣的男人。而我,也一直盼望著與曾憲梓先生有一次真正意義上的男人之間的會面。
執行會長鍾聞東(第二排右一)代表廣東省客聯向曾憲梓先生贈送了《廣東客家史》
終於,在2017年之夏的某一天,得幸從事社團公益而參與協辦世界客屬青年大會的我,在曾憲梓先生的愛子曾智明董事長的引領下,與葉帥之女葉向真大姐等人一起來到他香港的家中,見到來傳說中的大神。略帶緊張和激動的心情,在曾憲梓先生帶著濃重梅州客家口音的普通話問候聲中即時得到放鬆。曾憲梓先生熱情接待了我們。彼時的他已身坐輪椅,身體欠佳,行動不便,但仍目光如炬,妙語連珠。從談到葉帥與自己的交往和對自己的影響,再到自己的家國情懷,以及客青工作的方向和未來,曾憲梓先生滔滔不絕。高亢洪亮的聲腺配上不時揮動的有力大手,你會感覺他身上永遠有一種源源不斷的神奇力量。在接受完第三屆客青大會榮譽主席聘書後,他坐著輪椅將我們送到門口。隨後,即便有助理攙扶,腿腳無力,他仍在助理幫助下上車,然後奮力端坐好再與我們一一握手告別。那一刻,我真正理解了曾憲梓先生的男人的世界。
時間飛快,2019年3月中旬,我又迎來了與曾憲梓先生的第二次見面的機會。當時我正好率廣東省客聯與省府參事室聯合到梅州、龍巖及贛州調研原中央蘇區振興發展狀況,在得知曾憲梓先生已回到梅州老家休養之後,受黃浩會長的委託,前往曾憲梓先生的梅州家中與其見面。
2019年3月中旬,廣東省客聯一行在梅州拜訪曾憲梓先生(右二:鍾聞東)
這一次,曾憲梓先生是在助理的幫助下親自坐著輪椅到電梯口迎接我們。他看起來比之前更孱弱了一些,口齒也沒有之前清晰,但一聽說廣東省客聯代表前來探望便非常開心。當我們按風俗給老人家送上3999元(意為生命久久)的薄禮時,他忽然大聲說道「曾憲梓只喜歡把錢送出去(做公益),從不收別人送的錢」。當我們說明是晚輩看望長輩的規矩時,他接過來後馬上又用雙手送回給我們,說自己心領了,讓我們把這些錢拿回廣東省客聯用來做公益。隨後,他讓秘書展示了他獲得的國家改革先鋒獎的證書和勳章,並很配合地與我們合影。期間,明顯感覺到他精神疲累,話語不多,但他仍卻讓助理們推著輪椅,讓我們逐張細看他在擔任全國人大代表及人大常委期間為國參政及他在全國各地捐建的公益項目圖片。此時,在他眼神中竟然有一種孩童般清純的自豪和滿足。間中,他又交代助理,說我們「俺有心」(客家話:很有心),一定要讓我們在他家裡「食裡飯」(客家話:吃了飯)再走。當我們婉拒告辭的時候,曾憲梓先生竟然一再堅持要坐輪椅上送我們到電梯口。我們堅決不讓,助理便告訴我們,曾老先生是最講客家禮數的人,無論誰來探望,他一定會親自送客人到家門口,你就滿足他吧!我們只好讓他緩緩送到電梯口。握手告別之時,我忽然間讀到了曾憲梓先生眼睛裡多了一點跟之前不一樣的眼神,裡面似有絲絲的憐弱與不舍。那一刻,我仿佛看到了三十多年前重病中父親的眼光,這是一種即將與親人訣別的特有眼神。我似乎明白了,為什麼曾憲梓先生自從去年下半年回到梅州故土後,便極少聽說他再次返回香港家裡居住的真正緣由。或許,是因為他想讓落葉永遠歸根了。
而此時,不知為何,我竟然熱淚輕湧……
曾憲梓先生手捧改革先鋒證書和獎章與廣東省客聯一行合影(第一排左:鍾聞東)
曾憲梓,這一位引領我走進男人的世界的男人,他走了,但其實他一直還在,而且還不止在男人的世界裡。不信,當夜幕來臨之際,在浩瀚蒼穹裡,你總會看到有一顆璀璨的星星,它叫做「曾憲梓星」,那是他一直閃耀的眼睛。
註:作者系廣東省客屬海外聯誼會執行會長鍾聞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