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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之窗:
前年清明節我回了一趟老家,看到從前村上的千餘人,要麼外出務工,要麼進城買房搬走了,如今剩下不到一百人。大片大片的良田沃土上只零星種了些莊稼,其餘的長滿了雜蒿野草。我們院子裡早已是人去房空,一間間房屋牆傾門斜,弱不禁風的將瓦片抖碎一地。叫不出名字的藤藤蔓蔓、蒿蒿草草已瘋長到階沿上,大有向屋內進軍之勢。二嫂家那棵柚子樹雖無人管護,卻依舊長勢良好。白色的小花鑲嵌在綠油油的葉子之間,異香撲鼻而來,蜜蜂「嗡嗡」忙個不停,讓荒涼的院子顯得有了些生氣。再一細看,雖已是四月天,樹上卻還掛著三五個柚子,讓人驚喜。我慢慢繞過地上一堆堆大大的腐爛發黴的柚子,抱著樹幹稍微用力搖晃, 幾個柚子就隨著一些花瓣掉了下來。在底部用手指一摳,就輕鬆剝了皮,露出粉紅色的果肉,竟比兒時吃到的更甜。那些無人採摘,掉落在樹周圍的柚子腐爛後化成肥料,滋養著柚子樹,讓人不禁想起「落紅不是無情物,化作春泥更護花」的詩句。也勾起童年時我們十幾個孩子圍在樹下英勇護果的回憶。
那些年,我們七八戶人住在一個大院子裡。房子之間間隔的距離都不遠,甚至有的只有一牆之隔,房頂上的瓦都是連成一片的,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是一家。我家與二嫂家只隔一條一尺多寬的水溝,她家院壩裡那棵高大的柚子樹就長在我的睡房後面,三分之一的枝枝椏椏霸道地擴展到我房間上空,開花結果。
每年三月下旬至四月中旬,是柚子花開的時節。那些成簇的白色花朵有的婷婷玉立地綻放在枝頭,有的嬌羞地隱在綠油油的大葉子後面。含苞待放的花骨朵頂端呈心形,像極了子彈,綻放開來的花瓣或崩開或反卷,黃綠色的花蕊與潔白的花瓣相搭配,顯得格外清新悅目。柚花的香不及月季那般濃烈燻人,也不似梔子花那樣清新淡雅,它清香怡人,總是還未見到花,香味便已鑽入五臟六腑,讓你神清氣爽,忍不住想去探訪它。柚花散發出的香味吸引來許多蜜蜂,它們像一群浪子,一忽兒親親這朵,一忽兒吻吻那朵,肆意地偷香。
柚花的香味更讓我們院子裡十幾個饞嘴的孩子著迷,放學回來大夥各自從家中搬出一條高板凳和一條小板凳,圍坐在院子裡嗅著花香寫作業。寫完後便你一言我一語地議論今年的花比去年開得多還是開得少,根據花的多少判斷果的多少,猜測著二嫂能分幾個給我們。從柚子開花時起,我們每天在院子裡進出都會多看柚子樹幾眼,看哪一朵花先謝了,哪裡結出了第一個果子,再看著果子由青轉綠再轉黃。柚花的香味總能從瓦縫、牆縫中擠進我的睡屋,讓滿屋子都瀰漫著花香,讓我在夢裡都能聞到它的香味,讓我時常幻想著早日吃上酸甜可口的粉紅色果肉。
由於村上只有二嫂家有柚子樹,到了九月份,全村的饞孩子就會格外惦記我們院子裡柚子樹上那一個個又大又圓將熟的果子,總會趁大人們外出幹活時想方設法結伴來偷。防不勝防之際,二嫂與我們這幫院子裡的饞孩子達成協議,讓我們同她家兩個孩子組成十幾人的聯防隊,共同守護柚子,待到柚子成熟時她根據收成分一些給我們,算是答謝。她的大兒子當隊長,如果我們誰在追趕賊娃子時表現突出,到時就會多分得一兩個。為了這一兩個柚子,我們盡忠職守。凡是來我們院子多看了柚子樹幾眼的外人,無論是大人孩子,即使柚花還未開,我們也會警惕地將他列入懷疑對象,特別留意他的舉動。柚子快熟時,若有人敢賊眉鼠眼地盯著柚子看,我們十幾個孩子便會齊刷刷地站到樹下,瞪著一雙雙黑葡萄般的大眼睛,惡狠狠地看著他,用眼神和行動警告他不可對柚子存非分之想。村上饞孩子三五成群來到院子外,見我們如此陣仗,只好找個藉口灰溜溜地走了。人家說捉賊拿贓,眼看著柚子就要成熟了,我們一個賊也沒抓住,也就沒有誰立功,個個心中不免暗暗著急。後來,立功心切的孩子冥思苦想出一條計策,讓我們全躲到屋裡,等那些想偷柚子的孩子在爬樹了我們才一哄而上,打他個落花流水,來個人贓俱獲,還說這叫「空城計」。
果然,有四個孩子中計了。他們來到院子邊上伸長脖子東張西望,見四下無人,暗自竊喜地互相使了眼色,就撲向柚子樹,爭相往上爬,剛爬了一點的人總是被後面三人扯下來,如此這般東拉西扯好一陣才吃力地全都爬上了樹,指指戳戳小聲議論哪個大一些。這時,隨著隊長一聲響亮的口哨,我們打開房門,舉著細竹竿、黃荊條子等「武器」,齊聲高喊:「捉賊了」,快速衝到樹下將他們團團圍住。正準備下手摘柚子的他們,萬萬想不到我們會突然出現,嚇得臉都白了。拿長棍子的人已不客氣地招呼了他們幾下,疼得他們「爹呀,媽呀」哀嚎不止。棍子短夠不著的也義憤填膺地敲打著樹幹或地面,以示盡責。隊長怕把柚子打掉了,發話讓他們下來認錯。四個人膽戰心驚地梭下樹來,站成一排,羞愧難當的將頭都快塞到褲襠裡了。我們嚷嚷著要告訴老師,告訴家長,還要打斷他們的腿。他們直求饒,說是以後再也不敢了。其中一人兩腿夾得緊緊的,用手捂住褲襠,連打了兩個顫,哭著說要拉尿。隊長料定他不敢耍花招,揮手讓他去不遠處的茅坑,並自豪地說我們太厲害了,居然把人嚇尿了,大夥哄堂大笑。有調皮的孩子就學著那人夾緊雙腿,捂著褲襠打顫,故意帶著哭腔說「我要拉尿」,令我們笑得東倒西歪。
待笑夠了停下來,才發現去拉尿的那個人似一隻飛奔的兔子已跑到院外的竹林邊上了。隊長一聲「抓住他的人獎一個柚子」,讓所有人如離弦的箭,全射出了院子。其他三個偷果的人稍一愣神後,立馬撒開腿向院子後面的山上跑去。剛出院子,隊長想起還有三人,回頭一看已不見蹤影,氣急敗壞地大喊:「這三個好吃狗也跑了,大家分頭追,給我狠狠打!」突然我們就亂了,不知追哪一個。狹窄的鄉間小路上,跑在前面的折返回來,撞上後面往前跑的,疼得眼冒金星卻咬牙各自去追趕賊人。跑上山的人不時丟幾塊石頭下來,讓我們膽怯,不敢上前,只好拿著棍棍棒棒,不甘示弱地邊亂打路邊的草叢邊叫罵,最後只能眼睜睜看著他們揚長而去。去拉尿那個人好像腳下踩了風火輪,跑得飛快。五六個人追到村口時,被地裡幹活的大人喝斥回來了。一個個尤如鬥敗的公雞,垂頭喪氣地坐在院子裡,抓住賊人向二嫂邀功的計劃又泡湯了,隊長總結是中了賊人「調虎離山」之計。
晚上,家家戶戶照例聚在院子裡邊吃飯邊閒聊時,我們爭先恐後,七嘴八舌向二嫂講述今天的事,每個人都添油加醋地把自己描述得英勇無比,以示勞苦功高,祈求多分得一兩個柚子。二嫂笑哈哈的一一表揚了我們,承諾今年每家分六個柚子。相比去年的四個,我們興奮地蹦得老高。二嫂和大人們囑咐我們注意分寸,嚇跑那些偷柚子的孩子即可,不能真打,不可傷人。現在雖然不餓飯了,但肯花一元錢買個柚子吃的,絕大多數還是城裡人,要知道賣十個柚子可以交一個小學生一學期的學費了,孩子嘴饞是可以理解的。
年少的我們做夢也不曾料到,當初盡力守護的極為稀有的柚子,在二十多年後,卻爛得遍地都是,原本到處是人,炊煙嫋嫋的村莊,如今人煙稀少。什麼時候開始,曾經那些珍貴的東西開始變得無人問津?比如土地,當年還曾有人因爭邊界打死了人,如今,野草早已將許多戶的土地連成了一片,路與邊界已無從辨別,可是還有誰會在意?比如房子,以前為了爭一間房,一母同胞的親兄弟可以罵個天昏地暗,如今,好多年都懶得回來看一眼了。柚子樹如一位滄桑老人,固執地紮根於此,開花結果,默默將香味傳遍院子裡的每一個角落,不管有沒有人會聞到,有沒有人會吃到。
不久前,聽同學講,有個打算回鄉創業的人到我們院子外的堰塘釣魚,他摘了一個柚子解渴,覺得又脆又甜,比市面上許多柚子口感都好。再看看大片大片荒蕪的土地,他靈機一動,決定在此發展紅心柚子產業。
我相信再過兩年的清明節回去,家鄉已建成柚子產業示範基地。空庭裡的柚花將不再寂寞,帶領著漫山遍野的柚花,在草長鶯飛的四月天裡爭奇鬥豔地盛開著,香味更加濃烈醉人。多情的風定會為它們插上翅膀,將柚花的奇香傳至十裡百裡,吸引人們前來賞柚花,買柚果。
本文由李秋菊原創,歡迎關注,帶你一起長知識!
作家簡介:
李秋菊,80後,蓬溪縣作協副主席兼秘書長,詩詞、散文、小說散見於《長白山詩詞》《詩詞月刊》《劍南文學》《詩詞報》《東方散文》《文化遂寧》《川中文學》《鳳埡山》《文學天空》等刊物和網站發表。
本文責編:田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