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力地將凳子砸向老師、同學,在教室裡吼叫著製造混亂,其實學生才是最大的受害者。
世界華人周刊專欄作者:辛上邪
網傳的視頻中,一名看起來三四年級的小學生,在教室裡「發威」,大喊大叫地掄起板凳砸一位男老師。又瘦又小的孩子剛到壯實的中年男老師的腰部。男老師不制止孩子,只是奪下孩子手裡的凳子或者向後躲。孩子嘶聲裂肺地喊叫著,不知道心底有多少怒火。攝製視頻的是女老師,聽到她喊其他的學生去找校長。學生們有的跑開,有的躲在旁邊看熱鬧。現場嘈雜混亂。
網友們眾說紛紜,有人說孩子瘋了、太放肆了,有人說老師現在已經沒有權威了,甚至有人倡議學校回復體罰。如果在北美發生了這樣的事情,老師會怎麼做呢?
在北美,這樣的事情應該不會發生。
情緒都是積累起來的。視頻中這個小孩怒火中燒,不是一時一事造成的。北美的教育中,從幼兒園、學前班開始,一個重要的內容是教會孩子認識自己的情緒——高興、沮喪、憤怒、嫉妒等等,都沒有對錯好壞,老師不會去評判壓抑,而是會引導孩子認清自己的不愉快、心裡不舒服是什麼情緒引發的。孩子們會學到一些紓解壞情緒的方法,比如自己在一旁冷靜一下,或者深呼吸、從一數到十,儘量用語言描述自己的情緒問題、說出來哪點讓自己不舒服等等。
我的孩子剛來加拿大時是一年級,語言不通。儘管班裡有會說中文的「小幫手」幫他翻譯,但是他仍感到交流困難的壓力。兩周後的一天,早晨去上學前,他說心裡不舒服。我特意送他進教室和老師說,老師相當重視。為了能和他平視,老師特意蹲下去,溫柔、緩慢地問他是不是因為聽不懂大家說話?孩子點點頭。老師說,聽不懂不要緊,並提出幾項建議,教孩子怎麼和大家溝通。經老師這樣一說,孩子就不會認為聽不懂是自己的錯或去埋怨別人,緩解了心理壓力,知道老師會隨時幫助、支持他,他就更有信心了。
一位朋友的孩子四年級移民過來。剛來時,也是由於語言、文化等不習慣,再加上孩子本身性格比較「拗」,在班裡表現得很消極。一天下午朋友放學接孩子時,遇到老師正在給孩子做思想工作。孩子坐在椅子上,低著頭不說話,老師為了能和孩子有目光交流,竟然是單膝跪地的姿勢。聊了近一個小時,老師累了就換條腿著地,可絲毫沒有不耐煩。孩子在老師不斷地疏導之下,漸漸打開了心扉,幾個月後,孩子的變化很顯著。
不止是老師,生長於本地的成年人普遍具備認清情緒、分析並有意識去解決不良情緒的意識和能力。孩子四年級打棒球時,有一天生病,我寫電郵向教練請假。由於英語不熟練,將漢語「不舒服」直譯過去。教練很關心,馬上回信問:孩子對什麼地方感到不舒服?是和隊員相處不愉快?還是對訓練方法?或是什麼?
其實在國內,有些重視學生情緒疏導的教育機構中,老師們也是如此耐心。我另一個孩子上幼兒園時,班裡一位小朋友便秘,坐在小馬桶上非常難受。主班老師跪在旁邊的地上,一直抓著孩子的手,安撫他。在他們幼兒園裡,小朋友如果遇到心情不好大哭不止時,可以自己去坐在一邊的小椅子上哭會兒。
無論孩子還是成年人,壞情緒如果不及時疏導,都會淤積起來。一旦積攢多了,就容易「火山噴發」。視頻中孩子反常的情緒是如何積累起來的,恐怕要向家庭找深層原因。
當疏導、勸誡都無效時,北美的老師會怎麼辦?
首先是採用「出局」(time out)的方法。「出局」的使用很頻繁,也是一些家長的殺手鐧。「出局」就是讓孩子不能參與一些活動。比如大家在遊戲,不守規則的孩子被叫出來站在一邊不許玩兒。大雪天裡,有的學生往同學衣領中扔雪,老師知道了,讓他下次課間不要出去玩兒、在教室裡待著。上課影響課堂秩序,老師讓搗亂的學生在走廊裡站十分鐘。在家裡犯了錯誤,家長讓孩子少玩兒一次電腦遊戲。這些都算是「出局」。「出局」的目的不在於懲罰本身,而是希望孩子通過受罰,認識到自己行為的不當,並以此為戒。
不能用「出局」解決的,老師會給家長寫通知,讓家長去想辦法解決。北美的校園提倡「零接觸」(no touch),儘量避免肢體接觸。一個朋友的孩子總喜歡拉拉扯扯別的孩子,老師勸說無效後給家長寫了通知,朋友就停了孩子一個星期的電腦遊戲。
太過分的學生會被送到校長室。校長的說服也無效、或者難以解決的,就直接叫家長了。
假如視頻中的事情發生在北美,老師會讓其他學生都出去,同時會奪下凳子、握住孩子的雙臂,讓他平靜下來。如果老師確實不能安撫學生的情緒,會喊來「專門援助」老師(special aid)協助。(在加拿大,很多學校都有一些情緒、智力失常的學生,因此都配有專門援助的老師。這些經過特別培訓的援助老師更了解如何控制情緒失常的孩子。)老師會把這個學生送到校長室,校長會通知家長立即來,和家長交流後,學校會安排孩子檢查心理問題,或讓家長帶孩子去檢查。在檢查結果沒有出來前,孩子一般會停學、留在家裡。檢查後,發現孩子確實有心理、精神或腦部疾病,則會配備專門援助老師,對孩子有一些特殊的照顧。無論怎樣,老師都會主動去制止孩子發狂,不會像視頻中的那樣消極。
這方面的例子不鮮見。一個4歲的孩子上幼兒園,因為打人、摔東西,老師勸導無效,上了3個小時就被「退園」了。一個5歲的孩子上學前班,好動、打人,學校要安排孩子去做心理測試,家長不同意,擔心測試結果不好讓孩子有「黑檔案」。但孩子還是不能控制自己,遇到打了同學的時候,學校就讓她停學一天或幾天。有的孩子和同學吵架時說「我要殺了你」,倘若被告老師,校長是一定會叫家長的。校長會和家長談話,從家庭生活中找原因。是因為家庭暴力?父母語言不文明?還是什麼思想灌輸問題?要找到什麼原因讓孩子說這樣危險的話。孩子的言行常常是家庭的複製,糾正孩子的同時,也要找到問題的根源。
孩子的教育需要家長、學校、社會聯合起來。家庭教育肯定是根基。家長不能認為孩子推給學校就萬事大吉,學校也不能認為只是白天暫時「保管」孩子。只有及時溝通信息、互相配合才可能切實解決孩子的一些問題,而不是家庭和學校之間推諉、指責、找茬。
北美沒有師範學院,要當公立學校的老師,必須經過專門的教師管理資格認證。申請人需要首先具備大學學歷,再完成一年的教師教育專業學習,獲得教育學士學位。
教師們的職業標準明確規定了教師職業道德和教師職業實踐標準。教師職業道德標準包括關愛、信任、尊重和正直。大體來說,關愛不僅要關心學生的學業,也要關心學生身心健康成長;信任是指教師要處事公平、光明磊落、待人誠實,要和學生、家長、同事、公眾等各方面都建立信任的關係;尊重學生的人格、情感需求和認知發展的特點,尊重不同的文化價值,尊重社會公德和自由、民主的社會規範;正直是指教師的行為要符合道德標準。
職業道德貫穿教師職業生涯,激發教師不斷進步、反思,激勵教師對學生的正向管理和愛護。教師是他所在的教室的責任人、管理者,有義務和權利管理學生,維護秩序,保障學生的安全。學校支持教師的管理,不會輕易掣肘。如果教師行為舉止不當,學校會提交教育局、教師工會等處理。教師如果有違法行為會被追究法律責任,但絕對不會發生學生在學校摔跤就被家長投訴的事情。
教師不能體罰孩子,這是加拿大法律明確規定的。只有家長在一定限度內可以體罰孩子。體罰必須是為了更好地教育孩子,而非發洩家長的不滿,因此家長只能在冷靜下來之後再考慮體罰。不能對孩子造成持久的傷害,不能是非人道的、侮辱性的。2歲以下的和12歲以上的孩子不能被體罰。不能打孩子的頸部或頭部,只能用手打,打屁股時必須五指分開、平拍下去,不能打出任何印記或瘀血。不能以體罰對孩子做要挾。家長如果違規,孩子可以報告學校或者報警,學校和警察會直接介入。有些省份會將受到不良待遇的孩子帶走,剝奪家長的監護權。
加拿大的學校和家庭教育的核心和出發點是培養合格的公民。因此,對學生的心理健康、行為舉止、品德修養方面更注重。學校和家長看重孩子的成長的快樂,而非僅僅是成績。每一個孩子都是一座寶藏,各自都有不同的優勢。家庭和學校所做的教育,是幫孩子發現優勢、儘量彌補不足,在今後的發展中揚長避短,獲得內心的平和。
而這段視頻中的小學生,雖然暴力地將凳子砸向老師、同學,在教室裡吼叫著製造混亂,其實他才是最大的受害者。家長、老師有責任和義務幫助孩子們走出情緒的困擾、學會管理自己的情緒、養成良好的行為規範,無論他們因為何種原因失職,到最後受傷害的都是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