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友誼當然不止打情罵俏。
公元 806 年,因校書郎之職過於清閒,政治作為不大,二人於是雙雙辭職,躲進華陽觀裡閉戶讀書,潛心備考由皇帝主持的制舉考試。
期間哥倆互相探討,反覆切磋,還根據實事熱點自己預測出題,而後交換答卷,互相點評。意見不一致時,常唇槍舌戰、爭論不休,直到一方把另一方徹底說服為止。
一個月後,兩個學霸再次榮登科榜,元稹第一,白居易第四。
不僅仕途上齊頭並進,兩人還和另一個好基友李紳搞了個文學組合,發起了一場「文章合為時而著,歌詩合為事而作」的新樂府運動,針砭時弊,反映民生,在中國詩歌史上留下光輝一頁。
除了一起乘風破浪、相攜成長,他們還能患難與共、在人生陷入低谷時為彼此兜底。
元和元年,元稹母親去世,守喪三年沒有收入,生活極其困難。白居易又是給元母寫祭文,又是往元稹家送吃送喝,把好兄弟照顧得妥妥帖帖。
投桃報李。後來白居易母親去世,元稹一樣是義不容辭:
伯母的祭文,我寫!兄弟這三年的生活費,我出!
母喪期間的白居易貧病交加,很多朋友都消失不見。只有千裡之外的元稹,隔三差五寫信來關心勉勵,又是勸慰老白要心寬想得開,又是叮囑他要好好吃飯、珍重身體:
憂我貧病身,書來唯勸勉。
上言少愁苦,下道加餐飯。
當時元稹被貶江陵,境況也很慘澹,卻常常擠出俸祿接濟白居易:
憐君為謫吏,窮薄家貧褊。
三寄衣食資,數盈二十萬。
豈是貪衣食?感君心繾綣!
念我口中食,分君身上暖。
你看,三年間愣是資助了白居易整整二十萬。
這是什麼概念呢?
他們做京官校書郎時,月薪是萬六七,也就是說,二十萬相當於一個校書郎不吃不喝一整年的工資。
可以說,如此深情厚愛,就是手足至親,也未必能做到了。
所以白居易十分感慨:
不因身病久,不因命多蹇。
平生親友心,豈得知深淺?
是啊,不落難,哪能知道誰才是真正的朋友呢?
除了家庭變故時互相扶持,宦海沉浮之際,他們亦是始終心繫彼此。
比如,元稹任監察御史時,因論事切直,彈劾權貴,栽了個大跟頭:
在出差回京途中,遭宦官勢力蓄意報復,被打了個頭破血流。
而此事明明錯在宦官,元稹卻含冤被貶江陵。
此事一出,白居易當場氣炸,置得罪宦官和藩鎮的巨大風險於不顧,火急火燎為好哥們寫了篇辯護狀,直接懟到了唐憲宗面前。慷慨激昂地列出元稹不可貶之理由有三:
你要是貶了元稹的官,以後滿朝文武就沒人敢為皇帝大人當官執法、懲兇除惡了!
你要是貶了元稹的官,以後大家被宦官欺負了也不敢吱聲,奸邪之輩只會越來越跋扈!
你要是貶了元稹的官,以後地方藩鎮有什麼異動,也不會有人為大唐挺身而出了!
雖然最終並沒能改變聖命,但對元稹來說,已是情義無價。
說來,二人也真是難兄難弟,白居易後來也因越職諫事被貶江州司馬。當時元稹身在通州,重病纏身,都快交代後事了,結果聽到好友被貶,一個猛子坐起來,愣是又給氣活了:
聞樂天授江州司馬
殘燈無焰影幢幢,此夕聞君謫九江。
垂死病中驚坐起,暗風吹雨入寒窗。
洪邁《容齋隨筆》評價此詩曰:嬉笑之怒甚於裂眥,長歌之哀過於慟哭。
此語誠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