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近日,哈佛女博士周韻與出版人歐寧在網上筆戰,焦點是後者發起的「碧山計劃」。
近日,哈佛女博士周韻與出版人歐寧在網上筆戰,焦點是後者發起的「碧山計劃」。本月2日到6日,周韻在微博(一音頃夏)上質疑「碧山計劃」是想像田園,並髮長文《誰的鄉村,誰的共同體?——品味、區隔與碧山計劃》。歐寧於5日發出《回應@一音頃夏對碧山計劃的質疑》為碧山計劃辯護。次日周韻又發表《回應歐寧》一文。面對質疑,歐寧昨向早報記者表示,碧山計劃還將繼續下去。
「碧山計劃」對碧山村的一些老建築進行了現代化的改建。
碧山的兩家豬欄酒吧鄉村客棧,分別由清末民初建築及老油廠改建。
農民的還是精英的?
2011年「碧山計劃」啟動那年,南京姑娘周韻被美國哈佛大學全獎錄取,現攻讀社會學博士。今年7月2日,她作為南京大學「中國研究」國際暑期班的一員來到碧山,這時周韻便認為「碧山計劃」將真正的村民排除在外。她在微博中寫道:關於碧山計劃,村委會使用的是一套截然不同的話語——不斷強調的是「發展碧山村文化產業」,是請城裡的「老師」來「打造我們包裝我們」,建立農耕文化博物館,「打造文化村、休閒度假村的建設」。另一方面,普通村民的說法又是「就是一群城裡人來我們這買房子建房子,和我們沒有關係」。
在歐寧《回應@一音頃夏對碧山計劃的質疑》一文裡,歐寧說:「不要以為只有自己才看得見農村的主體,只有受過社會學訓練的人才會警惕區隔,而我們是只知顯擺『中產階層品味』和沽名釣譽的傻帽……我努力做好,也許想頭太大,也許個人能力或現實條件有限,但我試著盡力。失敗也不是什麼可恥的事。」
今年6月,「碧山計劃」推出第一期《碧山通訊》,負責對外通風報訊。據《碧山通訊》,今年4月《黟縣百工》出版;5月碧山貨幣「碧山時分券」發行;5月9日至8月17日,「碧山計劃」在臺北參加 「未明的雲朵:一城七街」展覽;6月14日,黃山市黟縣的民間手藝尋訪項目「黟縣百工」開幕。
歐寧:不會放棄碧山計劃
2011年8月,早報記者參加了在碧山舉行的「碧山豐年祭」,整個活動過程像是一次藝術策展人精心策劃的行為藝術秀。前來參加豐年祭的媒體、學者、藝術家、作家與當地村民之間顯得格格不入。後來周韻所提出的問題,在當天關於鄉村建設的論壇上,媒體和學者就已經向歐寧當面質疑過。但歐寧還是決定以自己的方式繼續下去。
昨天,再次陷入質疑漩渦的歐寧對早報記者表示,「不會因此放棄碧山計劃,今年還是會做碧山豐年祭,但可能會把計劃提前,把一個大的活動拆成幾個活動來做,最早將在今年9月。」 周韻曾質疑,「村裡沒路燈,村民十分想要,而外來知識分子認為『沒有路燈能看星星』——所謂鄉村建設不過是想像田園,最終成為佔據品位制高點後沾沾自喜卻難免媚俗的精神狂歡。」對此,歐寧認為,周韻完全曲解了他的意思。「今年春節期間,在外打工的村民都回到村子裡,村委會在大年三十召開,結果村民幾乎都沒來,我就提出要裝路燈,我怎麼可能反對裝路燈呢?」
「碧山計劃」的另外一位發起人左靖對早報記者表示,周韻的質疑建立在歐寧的PPT、個別村民和村委會人士的言論上,並未涉及這三年來他們在碧山所做的工作,「尤其是我們對黟縣手工藝的調研、出版、展示,老建築的保護和再生利用,公共文化生活重建的努力,鄉村教育的調研,以及我們將要開展的民宿改造計劃、村莊文化地理的標識實施,等等具體工作都在實務之上。」
歐寧說,「做碧山計劃這2年多,遇到的困難非常多,有些也不方便在檯面上講,周韻的質疑,我不是沒注意到,只是很多時候沒辦法做到。有時候會覺得,農村不是我的農村,不是村民的農村,只是政府的農村。」事實上,從2012年黟縣國際攝影節被叫停以來,所謂碧山計劃並沒有做太多事情,歐寧對早報記者說,「在今年4月孫麟先生帶領的湘湖交流團來訪碧山時,我曾給他們說過過去一年多來碧山計劃的無所作為以及自己的黯淡心情。」
對於目前的爭論,歐寧對早報記者說,有這樣的爭議,大家一起來討論下鄉村建設問題,也是好事情。左靖在接受早報記者採訪時也反思了這些年在「碧山計劃」上的一些問題,「尤其是與村民的深入溝通上存在問題 ,在今後的工作中我們也會調整改進,但這需要時間。同時,自省精神不可缺少。一些事情做得不夠多,不夠好,但有改正的空間。此外,這幾年,我們通過出版、展覽,演講來傳播我們在鄉村的一些實踐,讓很多人,特別是年輕人了解了我們的工作,了解到鄉村的現實,並吸引他們來關注過去不曾關注的鄉村問題,並參與進來,僅就這一點,我認為碧山計劃就是有積極意義的。」
梁鴻:他提供了一種可能
2011年8月的「碧山豐年祭」論壇上,中國青年政治學院教授、《中國在梁莊》的作者梁鴻是與會者之一。對於周韻與歐寧關於碧山計劃的爭論,她也有關注,「從2011年8月參加『碧山豐年祭』以來,我一直關注著『碧山計劃』,我也注意到他們其實一直在調整。」梁鴻昨天對早報記者說,2011年她去的時候,很多記者就問她怎麼看,「我感覺媒體有些質疑甚至否定,但我認為,應該持開放的心態。像歐寧這樣一個身份來到農村,來到碧山,可能會成為眾矢之的。但我覺得歐寧他們的努力,能開拓鄉村的可能性。如果沒有歐寧他們的計劃,連可能性都沒有了。從這個意義上,這就是歐寧的價值,但這並不代表歐寧他們的做法沒有問題。」
梁鴻認為「碧山計劃」的問題是歐寧自身的趣味太嚴重,歐寧自身的趣味,可能阻礙了他更本質地和村民交流,「歐寧希望碧山不要變成一個被資本吸收的鄉村,從大的價值觀來看,這是對的,但從一般價值意義看,這阻礙了農民發財致富。這是非常艱難的抉擇。我也去過西遞宏村,完全是農業的遺骸,農民可能是僱傭者,這是另外一種意義上的被綁架。」在梁鴻看來,歐寧自身的趣味也不能一味否定,「你不能指責歐寧的計劃裡,生存層面的內容太少,歐寧的趣味也可能引領某些東西。比如他幫助建設的碧山書局,可能村民去得非常少,但也可能某個十五六歲的孩子去了,那不是就打開了未來?我不認為碧山書局非得要辦成農家書屋那樣才是可接受的。」
梁鴻認為,農民肯定不是那個不識字的吃不飽穿不暖的農民,老婆孩子熱炕頭的概念。「我們對農民的理解是非常簡單化的,我們只認為農民急需解決生存問題,憑什麼這麼認為?誰說農民只有生存需求,我父親幹完活還要回家拉個二胡,這不是精神需求?」正是從這個層面,梁鴻認為,歐寧以藝術策展人身份在碧山進行鄉建工作也是有意義的,「生活還在繼續,所有空間都可能打開。它需要這個社會的每一分子不要固化看鄉村、田園、農民。」
李昌平:鄉建經驗可以借鑑不可複製
那麼應該如何建設鄉村?「三農問題」專家李昌平這些年通過「中國鄉建院」做鄉建工作已經有很多年,目前「中國鄉建院」對口支持的鄉村有20多個。「我們幫助農民搞新農村建設,我們跟農民之間沒有利益關係。我們不賺農民的錢,只從政府那裡獲取服務費。」李昌平昨天對早報記者說,目前中國鄉建院在北京、信陽和珠海三地都有辦公地點,10多人在做這個項目,提供5個方面服務:規劃設計,施工指導;農村金融,土地抵押,村社內部的合作互助金融;農村景觀,汙水處理,垃圾分類;鄉村養老服務,城裡人可以去鄉下養老,每個村子都要有居家養老服務中心;農民培訓。「我們做的是整體性,綜合發展的概念,都是由專業人員做這些事情,不是志願者來做這些事情。」
但李昌平認為,「中國鄉建院」的鄉建實踐,只有理念和技術可以借鑑,但在各地複製是不可能的。「村莊的差異性太大,跟城市的小區完全不同。農村是一個非常複雜的系統,生態倫理文化宗族都包括其中,還有地形地貌產業結構。理念和技術可以借鑑,但複製,那是不可能。」
李昌平的鄉建實踐反對資本下鄉,在他看來消滅小農也是錯誤的,「我們要學習中國臺灣和韓國、日本,把小農聯合起來,在他們那裡也不允許資本下鄉,我們為什麼要允許下鄉?」
清朝起開始興起的鄉建,在李昌平看來,100年來幾乎沒有進步。「用今天眼光看晏陽初、梁漱溟他們的鄉建,已經是小兒科了,如果還在用晏陽初、梁漱溟他們的水平上重複,就有悲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