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利安·巴恩斯(Julian Barnes),英國作家。迄今已有十多部小說問世,代表作品有長篇小說《福樓拜的鸚鵡》(1984)、《英格蘭,英格蘭》(1998)、《阿瑟與喬治》(2005)、《終結感》(2011)。2011年以小說《終結感》獲得英國布克文學獎。同時,他還是獲得梅迪西獎和婦女獎的唯一英國作家。
朱利安·巴恩斯,這位與伊恩·麥克尤恩、馬丁·阿米斯並稱「英國文壇三巨頭」的作家,憑藉《福樓拜的鸚鵡》《英格蘭,英格蘭》《阿瑟與喬治》三度衝擊布克獎,而最終讓他榮膺該獎項的,卻是其另一部作品《終結感》。在2011年布克獎的頒獎現場,巴恩斯盡顯英國式的冷幽默,表示,「對待這個獎最好的辦法就是把它當成買彩票,一直等到中獎的那天。」
布克獎評委會主席斯特拉·裡明頓稱讚這本書,「擁有英語文學經典作品的品質,它筆法精湛,構思巧妙,而且每讀一次都能揭示新的深度內涵。我們認為這是一本寫給21世紀人類的書。」
巴恩斯喜歡探究真實的歷史人物,在他看來,所謂真實的歷史,其實並沒有唯一的標準答案。本報選取《巴黎評論》第165期巴恩斯專訪,讓讀者了解作者創作背後的故事。
小說告知世界更多的真相
《巴黎評論》:閱讀你的作品,讓人產生兩種感覺。一種感覺是非常歐洲化,這在英國小說家中很少見;另一種感覺是那種非常地道的英國文學,尤其是對於外國人來說。例如,在法國,人們認為你又是英國文學的典型代表。那麼,你如何看待自己?
巴恩斯:你說的非常對。在英國,我經常被看作是具有歐洲文學色彩的作家,就是那種深受法國影響創作的作家。但是如果你在歐洲,尤其是法國聽到的評論則是,「不,他是典型的英國作家。」
《巴黎評論》:薩特曾經寫過一篇名為《什麼是文學》的論文,你如何看待這個問題?或者文學對於你而言,意味著什麼?
巴恩斯:這個問題的答案有很多種,其中最簡練的回答就是文學是告知真相的最佳途徑。文學的魅力在於那些華麗、優美的辭藻所堆砌而成的文章,它們告訴我們的真相遠遠勝於一堆乾巴巴的事實。除此之外,文學還可以讓我們感到快樂,也讓我們同從不會遇到的人保持那種神秘且親密溝通的一種方式。
《巴黎評論》:文學可以有很多種呈現方式,如散文、詩歌、小說,它們都在努力用文字告訴我們這個世界的真相。在進行小說創作之前,你已經是一位非常優秀的評論家和記者,你為什麼選擇小說創作這條道路?
巴恩斯:事實上,在我看來,我寫小說向讀者所告知的世界真相遠遠多於我寫報刊文章。雖然這兩種媒介方式我都熱愛,並一直在練習。但是說句不中聽的話,當你在寫報刊文章時,你的工作是讓世界變得簡易和更易於理解,讓讀者不費力讀懂你所表達的內容。而你在進行小說創作時,則試圖全面反映這個世界的複雜性和多發性,在報刊雜誌上讀來簡單明了的語言不會出現在小說中,同時,你還希望讀者不僅讀懂小說字面上所表達的意思,更期待他們在深層次的閱讀中去品味字裡行間所隱藏的信息。
讀書多到「貪得無厭」
《巴黎評論》:你曾經說過自己讀書多到「貪得無厭」,你盡讀哪些作家的書?
巴恩斯:在我十四五歲時,我才開始讀法國文學,我第一次讀到《包法利夫人》時還是英文寫的。當時因為我們的語文老師為我們列了一張書單,書單中有很多歐洲文學經典名著,很多作品我之前從未聽說過。
那個時候,我們每周要穿上軍裝為士兵們進行一次義務演出,那時叫做參加聯合軍事。我到現在都記得自己當年在野外實習時,一邊吃著三明治,一邊看著《罪與罰》,感覺當時自己的世界完全顛覆了,沉浸在書本之中,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我進行了大量的基礎閱讀。我那時讀了很多作品,其中,俄羅斯作家包括託爾斯泰、陀思妥耶夫斯基、普希金、萊蒙託夫、屠格涅夫等;法國作家,如伏爾泰、蒙田、福樓拜、波德萊爾等;英國則主要關注於現代文學,如伊夫林·沃、格雷厄姆·格林、奧爾德斯·赫胥黎等,當然,也包括哈代、霍普金斯等。
《巴黎評論》:你什麼時候開始想到或許自己也能成為作家,寫出作品來,並有讀者願意去讀?
巴恩斯:我有這種想法的時候大約是二十出頭。那時我正參與《牛津大詞典》(增補本)的編纂工作,覺得自己有時候很無聊,就嘗試著去寫一些東西,並且真的寫成了一本關於牛津旅遊指南的書,主要是記錄了那些來過這座城市和牛津大學的作家們。
編纂完《牛津大詞典》之後,那時我大約25歲,我開始試圖去創作一部小說,這是一個漫長且經常被打斷的過程,期間充滿了各種質疑以及情緒低落,但最終這些都成為我第一部小說《倫敦郊區》問世的動力,這部小說出版時我34歲。這中間八九年的時間裡,我都將這部小說束之高閣。很顯然,我對這部小說的創作一點信心都沒有,我自己都沒法說服自己。我從未覺得自己成為小說家是一件理所當然的事。
有所選擇有所擔當
《巴黎評論》:短篇小說集《穿越海峽》中,《隧道》這個故事裡的老人說道,「成為一個作家,在某種程度上而言,你必須學會拒絕生活。」你認為自己需要在文學和生活兩者之間作出抉擇嗎?
巴恩斯:不,在我看來,我們不用,也無法在二者之間選擇。「要麼完美生活,要麼完美工作」——葉芝的這句話經常觸動我。當然,藝術家肯定會作出一些犧牲,大到政治家,小到奶酪工、父母等也同樣有所犧牲。但是,如果藝術家沒有正常穩定的生活,他又將如何存在呢?問題的關鍵在於你所投入的程度而已。福樓拜曾經說過,「藝術家應該以飽滿的熱情投入到生活的大海中,但是這生活的大海不要把我們淹沒。」很多時候藝術家投入的程度過深以至於忘了自己的初心。
《巴黎評論》:寫作對於你來說,容易嗎?佩雷爾曼曾經說過,有兩種作家,一種是寫作於他們而言,輕鬆即得;另一種是嘔心瀝血,字字推敲。佩雷爾曼將自己歸類為第二種,你認為自己更像哪種?
巴恩斯:對於用生命來寫作之類的抱怨,我一點也不同情,因為沒有人強迫你成為作家。我曾經聽到過別人說「好孤獨」之類的話,如果你不喜歡這種孤單,你可以選擇不做。很多作家的這種抱怨,在我看來,更多的是一種炫耀。當然,這是一份很辛苦的工作,因此你就要忍受這份辛苦。正所謂有所選擇,有所擔當。
(李婧璇譯自《巴黎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