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學家李新是四川人,1918年出生,2004年逝世。生前曾任中央黨史研究室副主任,主編過《中國革命史》十二卷,《中華民國史》十三卷,《中國新民主主義革命時期通史》四卷,是中共黨史和中華民國史研究領域公認的大家。他主張寫史要秉筆直書。他說:「自古以來,要想寫真史是很難的,首先在政治上會遇到很大的困難。在齊太史簡,在晉董狐筆,說明寫真史會遭到殺身之禍。但是,中國的史學正因此而形成了一個光榮而偉大的傳統,即認為寫史而不真,有違史德,喪失了史學家的良心。」
他留下了一部回憶錄《流逝的歲月》,身後由陳鐵鍵整理出版,記述了許多親歷的重要細節。此書行文樸實無華,作者熟知前人治史的得失,了解歷史整體脈絡和關節所在,每每讓人掩卷長思。
且舉二例。
1948年8月,時任河北永年縣委書記的李新即將轉任華北局青委負責人,到西柏坡向中央五大書記之一的任弼時匯報工作,長談三日。任弼時詳細地詢問了全縣黨務工作幹部的情況,縣委多少人,常委幾人,縣委機關多少人,每年需要多少經費,全縣共有多少脫產的黨務人員,全縣黨務工作的經費大約多少?李新回答之後,任弼時提出一個問題:「你們現在的黨務幹部不很多,全縣只有幾十個人,開支也不大,你看,如果不靠政府供給,自己搞生產,能解決問題嗎?」李新回答:「我們能組織生產推進社,解決幾十個黨務幹部的生計和黨務經費,是不成問題的。」他反問:「弼時同志,你為什麼單問我黨務幹部的生計和黨務工作的經費呢?難道要停止對我們的供給了嗎?」任弼時回答:「你放心,不會讓你們沒飯吃。」他又說:「現在不是要準備召開新政協,成立新政府嗎?新政府是聯合政府,不只有共產黨,還有各黨派;那時,如果各黨各派的經費都是自給的,我們共產黨的經費怎好由政府供給呢?」李新又問:「黨務經費為什麼一定要自給呢?將來新政府成立,對各黨派也給點經費不就行了嗎?」任弼時說:「問題不那麼簡單。你給他們多少?給共產黨多少?誰來決定?而且,政黨的經費由政府供給,這樣好嗎?」
1964年夏天,李新到人民大會堂開會,周恩來主持,在京政治局委員和元帥都到場,劉少奇講話,要求領導幹部下去參加四清,還說王光美下去了,發現了許多新問題,總結了許多新經驗,很有意思。誰要是不下去,就把他趕下去。周恩來也向劉少奇說:我看可以讓光美到各單位做報告嘛。李新說當時的感受是:「這個會議,連頭帶尾,總共不過一個鐘頭。在這麼大熱天把這麼多高級幹部集中來『訓話』,人們是非常不滿的。退出會場時,我就聽到有人議論說:這是幹什麼?這不是『聽訓』嗎?走出大會堂,在下臺階時,我前面有兩三個軍隊幹部在罵娘。」我也曾聽到一位老人說起聽王光美做四清報告的感受,和李新的回憶相當吻合。當時高級幹部這方面心理活動的文字記載甚少。其實,這是理解當時黨內政治生活的重要側面。
李新談到自己撰寫回憶錄的動機:「因為我親身經歷過的一些歷史事實,都被一些大名鼎鼎的『史學家』為了政治目的而把它歪曲了,我的良心使我感到有責任把它糾正過來,因此我必須寫回憶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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