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年大家對臺語的興趣似乎有升高的趨勢,實在可以說是一則以喜、一則 以憂,喜的是臺語能見度跟引起興趣討論的熱能未減,憂的是許多日常詞彙似乎 已漸漸將淡出我們的生活圈,該如何尋回、並重新介紹給大家認識呢?
無論是網路或日常生活中,常可聽見各式名詞的臺語怎麼講的疑問,譬如長頸鹿的臺語怎麼講?海鷗的臺語怎麼講?諸如此類的問題,似乎已經成為某一個時段就會循環出現的題目。
之前曾想過,是否該將這些問題的解答乾脆製作在網站中,未來能夠在每一次的疑惑底下迅速解答,省得落落長的討論。不過後來才發現,其實落落長的討論,正是這類疑惑的可貴之處啊!
還記得某次尋常的討論串底下,出現了洋娃娃該怎麼說?猶記得那討論就這樣凝結了。其實答案在我腦中休地一聲就出現了,因為,這不就是阿母常掛在嘴上的「烏女玉」嗎?
「烏女玉」是源於日語的臺語外來詞,語源為「お人形」(Oningyo),不過,以前也不知道「烏女玉」是外來語,當然更不用提及這三個字的語源從何而來了。
正如將這外來語取其臺語諧音「烏女玉」般,從小聽著聽著,也只當這詞彙是符合這三個漢字的臺語既定詞彙。因為「烏」(oo)是黑的意思,正好符合亞洲人 黑頭髮、黑色瞳孔的外表,而「女」(gín)則是孩子的意思,「玉」(giok)正如字面所示,給人珍貴的聯想。
於是乎,一旦講到這個詞,仿佛便能看到一個黑溜溜大眼睛、如翠玉一般的孩童端坐在眼前。這美麗的誤會便一直持續存在記憶中,完完全全沒有想到會是外來詞。後來知道「お人形」(Oningyo)已經是好久以後的事了。
原來日語的「人形」 (ningyo)意指人形般的玩偶,正如字面般,有著擬人化的造型跟外貌,當然也包括日本人形娃娃。這句「烏女玉」就是日治時期遺留下來的語言痕跡,根據家族長輩口敘,日治時期已有玻璃彈珠、尪仔標、紙娃娃,若家境富裕者,甚至還有塑膠製娃娃等玩具。
當時乍聽認為有些不可思議,不過後來隨著臺南林百貨(林百貨店、林デパート、ハヤシ百貨店,在地慣稱五層樓仔)的重新開張,得知在 1932 年日治時期開幕的百貨,內部販售的商品與今日熟悉的產品並無太大差異, 譬如淤酒、化妝品、糖果餅乾、手帕、玩具等洋貨服飾,一再可見當時西化程度。 如此回過頭來看「烏女玉」的存在,似乎也不足為奇了。
當然這個詞彙的流通性,正如開頭所敘,漸漸淡出臺灣人的生活圈了。目前若講到玩偶或洋娃娃,即便習於臺語對話也不免下意識地使用國語代入吧?但這一習慣,若反過頭思考,也正如日治時期的臺語使用者,會在對話中穿插日語的模式,多少有些許雷同。
但差別在於,臺語中的日語外來詞,幾乎都已經有很高程度的臺語化。譬如病院、便所、注文等詞彙亦是外來詞,但我們不直唸日語音,而 是以臺語音讀出其漢字,病院的臺語是 pēnn-īnn,而非日語 Byoin。而本文提及的「烏女玉」也是臺語音,而非日語音的「お人形」,否則就不會多年來都無法聯想到是外來語了。
當然若跳脫外來詞的框架下,臺語也有稱呼人形玩偶的說法,那就是「尪仔」 (ang-á)或「柴頭尪仔」(tsh-thu-ang-á)。只不過若單純要形容人的面容像是 娃娃般袖珍,或許還是「烏女玉」的感覺比較生動到位吧?這也顯示出臺語裡面 這些外來語的珍貴。畢竟講「烏女玉」,感覺會是正面評價,可是若說「尪仔」 則似乎有樣板人物的聯想,而「柴頭尪仔」則是木頭人,幾乎是截然不同的語感。
這有點像是拿「洋娃娃」形容人的五官精緻袖珍,卻鮮少會直接用「公仔」 來形容,但「公仔」事實上也是國語將粵語「公仔」二字以國語音讀出的外來語彙。現在我們都能清楚分辨「洋娃娃」跟「公仔」的差別,以此反過來思考臺語,就可以清楚明白,「烏女玉」跟「尪仔」都有其存在必要,這也是證明了語言果然是活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