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正月十六,我生日,卻在異鄉宜興,住在綠緣山莊。不愛看電視的我,突然想到小孩鄉鎮石橋的人和事,想到七狗兒,於是動筆寫了下來。
第二天,山莊陳老闆仔細看完後,手拿著稿子不放,很久對我說:這些小人物,很有必要寫。我們鄉上,也有這種人,完全是人為,環境造成了他現在的處境。陳總滔滔不絕地講起來……
此人現在六十來歲,圓臉圓頭,一雙鼓眼,從來沒正眼看過人,春夏秋冬都住在一個村邊田坡破房裡,平常在鎮上靠撿垃圾為生。聽很多人說,他在別人家門前拾垃圾從不隨手拿人家的東西,對不值錢的東西也不亂放,而是整理成堆。但人們還是遠離他,特別是女人。聽他侄兒講過,他曾經說過一句話,「女人是啥味道,我這一輩子怕永遠不知道了。」
他綽號「屁兒爬拉」,整個鎮和附近方圓十多公裡的男女老少都這樣稱呼,大名反而被人遺忘了。這個綽號由來是他小時候上課,老師叫他起立背課文,他站起後,緊張,失禁,大便在褲子裡面發出屁兒爬拉的聲響,從此同學們經常笑他,叫他「屁兒爬拉」。
一傳十,十傳百,就沒有同學與他玩,他成了全校同學取樂的對象。他開始躲避同學,直到後來不敢上學,呆在家裡,恰他家在學校側邊,。同學們上學放學經過他家。見他就叫「屁兒爬拉」。時間一久,雙方採取遊擊戰術,你進我退,你退我進。這樣,我們連續不斷叫他「屁兒爬拉」。他忍不住拿石頭甩我們,越是這樣,我們越興奮越歡喜。他有時氣得無法忍受,追到學生家門口,把石頭砸到門縫下。闖禍的在屋裡把門關的緊緊的,嚇得要等他走後才敢開門。家長們回來了解此事後,又跑到「屁兒爬拉」家大罵說,「你真是瘋子,一個大孩子與小孩子打玩,還甩石頭。」等大人走後,「屁兒爬拉」的爹媽又要大罵他一頓。
一代代學生孩子就這樣傳下來,無休止地在他家門前不斷地取樂叫「屁兒爬拉」。他實在忍無可忍,不得不與這些學生周而復始鬥的遊擊,就這樣,不是瘋子也被我們搞成了瘋子。
我聽陳總講完,叫他開車一起去找「屁兒爬拉」。車到宜興城繞了一大圈,在一個城邊小鎮的土山坡找到「屁兒爬拉」欲倒的房屋。門上一把鎖,我通過木縫隙看見屋裡隱隱約約擺放著一些日常生活舊用品。這些東西好似抱成一團,相依為命。屋裡柱子上掛有一本日曆,哪一年的,看不清。我心裡想,這個「屁兒爬拉」是人,有生命,有時間,應有人所擁有的一切。可他沒有女人,沒有孩子,沒有朋友,沒有被人關懷。他沒有電視,如果有,他看到電視出現比他還富的窮的人,在節目裡接受各級領導關懷送油送米送紅包禮的場面,他是否高興或感動,是否悲哀或無助?
屋裡一陣陣潮溼的男人臭氣味,塞滿我的鼻孔,使我很難受。我心想,這裡沒有四季輪轉,只有心酸一季。
我拿出手機拍了幾張照片,隨後在包裡面取出一張長方形的粉紅色紙片,從門縫隙塞進屋裡。
冉崇君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