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當讀起唐代徐凝《憶揚州》中的「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無賴是揚州」的詩句時,總是把玩不已,覺得這兩句詩簡直把揚州的月色寫絕了。雖然不敢說這兩句詩超越了杜牧的「二十四橋明月夜,玉人何處教吹簫」和張祜的「十裡長街市井連,月明橋上看神仙」,但至少能與二者媲美。因此總是很奇怪能夠寫出如此令人陶醉詩句的徐凝,為什麼詩紅人不紅,在整個大唐文學史上,好像並不太為人注目。難道是因為詩作的數量少?但是比他寫詩更少的張若虛、王之渙、張繼,好像都比他名氣大!查閱資料之後,好像找到了答案,覺得很可能與北宋大文豪蘇軾有關。
除了《憶揚州》外,徐凝還有兩首詩很有名,一首是他的代表作《奉酬元相公上元》:
出擁樓船千萬人,入為臺輔九霄身。
如何更羨看燈夜,曾見宮花拂面春。
另一首詩是後來被蘇軾斥為「惡詩」的《廬山瀑布》:
虛空落泉千仞直,雷奔入江不暫息。
萬古長如白練飛,一條界破青山色。
圍繞這首《廬山瀑布》,發生了不少故事。我們知道,李白的《望廬山瀑布》一詩,歷來廣為傳誦,其前兩句描繪了廬山瀑布的奇偉景象,既有朦朧美,又有雄壯美;後兩句用誇張的比喻和浪漫的想像,進一步描繪瀑布的形象和氣勢,可謂字字珠璣。形象地描繪了廬山瀑布雄奇壯麗的景色,反映了詩人對祖國大好河山的無限熱愛。正因為如此,此後很多詩人到此擱筆,這正如李白到黃鶴樓一樣,「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顥題詩在上頭」。廬山有「謫仙人」留下的千古絕唱,誰敢班門弄斧?
但是徐凝勇氣可嘉,不但敢寫,而且寫得非常精彩,在當時人們的評價很高,人人激賞,一時轟動詩壇,詩作氣勢壯闊,足以流傳千古。據《古今詩話》記載,白居易做杭州太守時,舉薦江東舉子張祜、徐凝等人赴京會試,張祜自負詩名,爭當「解首」,徐凝不服,要當場賽詩以決勝負,於是徐凝寫了這首《廬山瀑布》。詩成後,包括白居易在內,「一座盡傾」,白居易還當場讚嘆說:「賽不得!賽不得!」可見徐凝這首詩是公認的上乘之作。
但是,到了北宋時期,這首詩卻遇到了另一番天地,蒙受了不白之冤。據《東坡志林》記載,大文豪蘇軾有一次遊廬山,「有以陳令舉《廬山記》見寄,餘且行且讀,見其中雲徐凝、李白之詩,不覺失笑。旋入開元寺,主僧求詩,因作一絕云:
帝遣銀河一派垂,古來唯有謫仙辭。
飛流濺沫知多少,不與徐凝洗惡詩。
蘇軾有李白之才,也有李白的風格,因此酷愛李白,崇拜李白,對李白詩名仰重至極,所以很難保證他出於先入為主的心理,做出不太客觀的評價。李白的《望廬山瀑布》固然寫得好,甚至可以說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無人能夠超越,但是徐凝的《廬山瀑布》也絕非一無是處,更談不上「惡詩」之名。不僅如此,徐凝的這首詩絕對可以稱得上上乘之作。前面已經有大詩人白居易的肯定了,當然蘇軾是看不上白居易的,他評價元稹白居易詩「元輕白俗」。但是我們今天已經可以確定無疑的肯定白居易的偉大成就。下面我們再來分析一下徐凝的《廬山瀑布》詩。
《廬山瀑布》一詩首句寫出千仞山壁,飛泉直落,氣勢顯得十分震撼壯闊;第二句從聲音上寫出了它雄偉壯闊的氣勢,令人震撼。可以說前兩句寫出了廬山瀑布的大氣磅礴,一種大局面,一種氣貫長虹的神韻。接下來三四兩句化動為靜,把瀑布比成白練,鑲在青青的山色中間,從色彩和視覺上又寫出了新奇和柔和。水色、山色相輝映;動態、靜態互對比;視覺、聽覺齊衝擊,不惟形象,而且壯美。如此,這首詩也堪稱「神來之作」了。
這樣一首詩,竟然被蘇軾譏為「惡詩」,不知蘇軾的根據何在?難道僅僅是因為前面有李白的《望廬山瀑布》?如果真的如此的話,那麼他的《題西林壁》與之相比又如何呢?
也許就是因為蘇軾的這一定論,徐凝的這首詩在後來很長時間內得不到人們的認可,差點葬送了這首「神來之作」。由此徐凝本人是不是也受到了一定的影響,以至於在文壇上的地位得不到提高?其實我們今天來看,古代寫廬山瀑布的詩篇,能夠與李白《望廬山瀑布》相提並論的,也只有徐凝的這首《廬山瀑布》詩。
由於蘇軾在文壇上的影響力,導致這首詩在宋元時期幾乎得不到流傳。倒是到了明清時期,開始有人站出來為徐凝鳴不平了。明人楊基在《舟抵南康望廬山》中說:「李白雄豪絕妙詩,同與徐凝傳不朽。」清代詩人蔣仕銓在《開元瀑布》中說:「太白已往老坡死,我輩且乏徐凝才。」可見,蘇軾的評價也未必正確。所以,蘇軾作為一個「公眾人物」,一定要「謹言慎行」,否則就會造成不良的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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