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教育學家佐藤學:世界上沒有比教師更難的工作了

2020-12-13 澎湃新聞

日本學習院大學教授、日本教育學會前會長、日本東京大學名譽教授佐藤學被稱為「行動的研究者」。

多年來,他陸續提出了「課堂革命是要保障每一個學生的學習權」「家長要從參觀學習轉型為參與學習」等具有顛覆性的教育信條。他不僅走訪日本學校,也在世界各國展開講學,推動教育「寧靜的革命」。

這種「寧靜的革命」,是從各自呆坐的學習走向活動性的學習,從「習得、記憶、鞏固」的學習轉向「探究、反思、表達」的學習。

在教育革命中,教師是絕不可缺席的主角。2月27日至3月5日,佐藤學應華東師範大學教師教育學院邀請,率日本學習院大學教育學科師生一行18人來訪並開展學術交流。27日下午,佐藤學做客華東師範大學出版社,以「專家型教師的學習與省察」為題分享了他的見解。

2月27日下午,佐藤學做客華東師範大學出版社,以「專家型教師的學習與省察」為題分享了他的見解。

從「教學」的專家轉向「學習」的專家

在19世紀末,教師的教學技能往往通過經驗獲得。從19世紀後半葉到20世紀初,教師「專業化」的訴求隨著教育學與心理學研究的進步應運而生。「如果說19世紀和20世紀的教師是 『教學』的專家,21世紀的教師則該是 『學習』的專家。」

佐藤學解釋,這其中有兩層含義。一是21世紀學校教學體制的含義發生了變化——從以教師講授為中心的教學體制轉為以學生的學習為中心的教學體制,教師的專業性也因此改變:過去教師強調教學技巧,但現在的教師更要懂得為學生設計適合他們學習的東西,並評價學生的學習與反省情況,「學習的設計和反思將成為今後教師教學的工作重心。」

「在第二個層面上,教師自身成為了學習者。21世紀教師工作的本質不只是 『教學』,更是 『學習』。」

佐藤學尤其強調教師並非獨自一人在學習,而是在教師的共同體中成長,這種共同體可以用「同僚性」來形容。當學校以「同僚性」為基礎進行組織和運作時,這樣的學校最適合教師的學習和成長。

但目前的現實是,許多教師還沒有從同事的教學中進行學習的能力。佐藤學稱,不少老師習慣於「評課」,說這節課「好」或者「不好」,「好在哪裡」或者「不好在哪裡」,卻忽略了用一種謙虛的立場進行交流。

「我認為課例研究的目的不是 『評價』,不是 『建言』,而是觀察 『何處發生了學習』『何時學習受阻』這些課堂事實,再從中相互學習。」

教師必須是「工匠性」和「專業性」兼備的專家

「教師教育的改革是教育改革的核心。」佐藤學反覆強調,當代教師教育改革的一個重要命題是教師必須是「工匠性」和「專業性」兼備的專家:作為「匠人」,教師的世界是由「熟練的技能」「經驗」「直覺」構成的,而作為「專家」,教師的世界是由「科學的專業知識」「技術」「反思與創造性探究」構成的。

他還感慨,英國在20世紀80年代就開始了對傳統教育的改造,歐美國家隨之掀起教師教育改革的高潮。「應該說,亞洲在這方面落後了,我們對這個問題的關注慢到了2000年以後。」

如今,歐美已把教師教育的年限從四年延長至六年(相當於以碩士為學歷標準),西班牙雖不發教育學的碩士證書,卻要求該專業的學生必須讀滿七年,「也就是說,培養教師要像培養醫生、律師一樣。」

「教師教育是一種專業性教育,更是一項艱難的課題。」佐藤學稱,他一直在思考教師如何能成為「專家」,如何能像醫生、律師一樣得到社會的承認。

「這其中有一個很大的問題,一般人或者教師自己都認為教師誰都能做,只要喜歡孩子、願意教書的人都可以當教師。但其實,世界上沒有比教師更難的工作了,沒有比教師更需要知識的工作了,也沒有比教師更能和社會發生緊密關係的工作了。」

好教師都是「安靜的」

佐藤學坦言,日本轉向21世紀的教師教育改革也慢了。年輕人失業率很高,不少19歲至29歲的人,尤其是女性跌入貧困階層,日本GDP增長在過去十年幾乎止步不前。

「但改革成功的國家也有。」他以芬蘭為例,「他們成功實現了向21世紀教育的轉型,沒有年輕人失業,經濟競爭力世界第一。還有加拿大、紐西蘭、澳大利亞、丹麥、荷蘭等國家的課程早在20世紀90年代就發生了根本性的變化。你看加拿大沒有一個老師在黑板前獨白,學生們全部都在圍坐著開展協同學習。」

佐藤學提到,根據OECD的國際學生評估項目(PISA)的調查,越是發達國家,學習時間越短,學業成就越高,因為它們注重學習的質,而不是僅僅通過增加學習量來提高學業成就。相反,發展中國家學生普遍的學習時間都很長,學業成就卻相對低下。

此外,實現21世紀教育轉型的學校具備這樣一些特點:同時追求質量和平等、從程序型課程(習得、鞏固)轉變成項目型課程(思考、探究)、協同學習等。在他看來,新世紀的「學習」是由三種對話實踐——同客觀世界的對話、同夥伴的對話、同自己的對話構成的,這是「學習的三位一體論」。

「過去我們追求能幹的教師,現在我們追求的是會對課堂與自身進行反思的教師、會與同事共同學習的教師;過去我們追求的是教學改進,現在我們追求的是所有學生學習權的實現——每個人都成為學習的主人。」

「而這樣的學習,是從相互傾聽開始的。傾聽本身就是一種學習參與。傾聽他者的聲音,是學習的出發點。」佐藤學說,「現在一些學校裡老師的聲音還是很響,但好老師都是很安靜的老師。沒有一個地方像學校那般需要對話。校長、教師如果在那一本正經地獨白,下面是沒人聽的。我們要把獨白轉成對話。但對話不意味著七嘴八舌、說來說去,而是相互傾聽。」

(本文來自澎湃新聞,更多原創資訊請下載「澎湃新聞」APP)

相關焦點

  • 佐藤學:世界上沒有比教師更難的工作了
    他不僅走訪日本學校,也在世界各國展開講學,推動教育「寧靜的革命」。這種「寧靜的革命」,是從各自呆坐的學習走向活動性的學習,從「習得、記憶、鞏固」的學習轉向「探究、反思、表達」的學習。在教育革命中,教師是絕不可缺席的主角。2月27日至3月5日,佐藤學應華東師範大學教師教育學院邀請,率日本學習院大學教育學科師生一行18人來訪並開展學術交流。
  • 佐藤學:專家型教師是怎樣煉成的
    我們在教師學習共同體中共讀書籍、觀課、課例研究。我開始在語文課堂上組建學習共同體,營造互相傾聽的氛圍;在班主任工作上開展「學習共同體下的學生自治」,實現班級自主管理和學生自主發展。一般人認為,教師這種工作誰都能做。可是佐藤學卻認為,世界上像教師這麼難的工作是沒有的。
  • 日本教育學家走進中關村一小「探教」
    (原標題:日本教育學家走進中關村一小「探教」) 「學習共同體不是找出學生的共性
  • 【悅讀】佐藤學《教育方法學》——重印25次的教育學入門
    真正了解日本教育學家佐藤學,是讀了他的《靜悄悄的革命》之後。
  • 直播預告|日本教育家佐藤學教授談《專家型教師的學習》
    直播預告|日本教育家佐藤學教授談《專家型教師的學習》 澎湃訊 2017-02-25 10:25 來源:澎湃新聞
  • 【講座簡報】佐藤學:教職的專業性與教師的學習
    專業人員具有較高的自由度,其工作高度自律並在一定程度上獨立於行政之外,其原因在於專業人員對委託人負有責任。(5)專業都有嚴格的職業倫理標準、從業標準、道德標準。在日本,專業人員即便經過審理被判無罪,如果違反了職業倫理也會被相關協會剝奪從業資格(職業倫理的懲罰措施)。那麼,教師是否滿足了五大條件呢,是否是專業性極強的專業人員呢?佐藤學教授對這五條標準進行了逐一對照。
  • 學校教育研究者佐藤學走進海曙課堂 聽他說了什麼?
    佐藤學,全球學校教育最有影響的研究者之一,日本學習院大學教授、東京大學名譽教授,率先將學習共同體構想引入教育改革實踐的學者。從這個意義上來說,學習原本就是合作性的,原本就是基於與他人合作的衝刺與挑戰的學習。業已懂得、理解的東西即便滾瓜爛熟,也不能稱為學習。學習是從已知世界出發,探索未知世界之旅;是超越既有的經驗與能力,形成新的經驗與能力的一種挑戰。  互相學習並不是互相教的關係,互相教就變成會的學生單方去教不會的學生,這樣沒辦法實現實際意義上的學習。為什麼呢?
  • 「傾聽」佐藤學 對話「共同體」
    佐藤學來了!近兩年,這位日本著名的教育家從《靜悄悄的革命》《教師的挑戰—寧靜的課堂革命》《學校的挑戰—創建學習共同體》等一本本備受關注的著作中,走進現實的中國學校和課堂,走到中國的學生和教師中間,再度點燃了教師們的心靈之「火」。在中國,佐藤學教授因為倡導「學習共同體」教育改革而被中國教師熟知。
  • 像佐藤學一樣做教師
    佐藤學作為真正的「付諸行動的研究者」,幾十年走訪了無數的幼兒園、小學、初中、高中等,同一線教師合作,直面學校改革的挑戰。而我認識佐藤學,是在一次教博會上。佐藤學認為,在教學中能否形成合作學習,很大程度上取決於能否尊重每一個兒童的尊嚴,而教師的經驗與學習的理論、教學的技能不過佔了三成比例。這一點我感觸頗深。其實人與人之間的感情很微妙,往往一句話、一個動作、一個眼神都能感受到。與學生交流,能否叫出他們的名字,看著他們的眼睛,是耐心傾聽還是漫不經心,學生瞭然於心。教師只有尊重他們,他們才會信任教師,而信任才能創設出美好的意境。
  • 佐藤學:學校改革的中心在於課堂
    本報訊 (記者 周波) 昨天上午,日本著名教育學者、日本教育學會前會長、現任東京大學名譽教授、日本學習院大學文學部教授佐藤學先生在石室中學北湖小區進行了題為《以學習為中心的課程與學校改革》專場講座。據悉,這是市教育局舉辦的「文翁大講堂」今年的第4場講座。佐藤學認為,「學校改革的中心在於課堂」,真正意義上的教育革命是從一間間教室裡萌生出來的。
  • 日本教改專家佐藤學:想把日本老師帶到蔡塘來學習
    【名片】佐藤學是日本「皇族大學」——學習院大學教授,東京大學名譽教授,被認為是日本學校教育最有影響力的人物之一。在中國,佐藤學因為倡導「學習共同體」教育改革而被中國老師熟知。這位國際級的教改專家是行動派——過去三十年,佐藤學每周至少兩天深入學校,紮根中小學實地觀察,他因此已經拜訪了世界上3500多所學校。
  • 佐藤學來了
    他就是佐藤學,國際著名教育家,教育學博士,「學習共同體」理論的創建人之一,日本學習院大學文學部教授,東京大學教育學院名譽教授,日本教育學會前會長。中國教師們早已拜讀過他的《靜悄悄的革命》《教師的挑戰——寧靜的課堂革命》《學校的挑戰——創造學習共同體》等著作。他曾到過幾十個國家,進過上萬間教室,觀察了數萬節課堂。他30多次來到中國,但這是他第一次來福建,第一次來莆田。
  • 【關注】佐藤學來北京聽課,說了啥
    ,符合學科本質;3月21日,日本著名教育家佐藤學與中國教育科學研究院副院長曾天山等專家,齊聚北京市中關村第一小學,圍繞「構建學習共同體,促進學生自主發展」主題,進行了一場內容豐富、形式多樣的對話研討。佐藤學說,「現在所提倡的共同體學習,就像『交響樂團』,每一個人都能夠在樂團中發揮作用,就像我們有不同的樂器,但是這些樂器匯聚在一起才能產生非常好聽的聲音。」在佐藤學看來,這種共同體學習不是找出共性,而是找出不同的個性以形成共同體。佐藤學還特別關注到課堂上的學習小組都是6人一個小組的細節。他認為,共同體的學習需要每一個孩子成為學習的主人公,6人小組的合作人數有點多。
  • 對話佐藤學:直面教育真問題
    但是,我更想說的是,雖然從數據上看,學生的學習能力並沒有下降,但「逃離學習」的問題是發生在孩子身上的更加深刻的問題。也就是說日本學生並不是學習能力下降了,而是失去了學習的希望和意欲,這才是最大的問題,是必須要去改變的。我們要思考的真正本質問題是,在這之後,是去進行填鴨式教學還是探究引導式的教學。眾所周知,日本的基礎教育在近1 5年間,向思考探究型教學的方向轉變有了巨大發展。
  • 佐藤學:教師要成長,就要改變教學方式
    世界上沒有像教師一樣難的工作   21世紀需要怎樣的教師?   19世紀和20世紀的教師是「教」的專家,21世紀的教師是「學」的專家。這裡包含兩層意思:      一般人認為,教師這種工作誰都能做,不是的,世界上沒有像教師一樣難的工作,需要高水準的知識,和社會有那麼多衝突,對社會有那麼大貢獻。美國有一個學者說:教師工作就像修理鍋一樣要敲打的,是社會各種問題的修理工。我認為教師更難更重要的問題是要思考。
  • 「重建」,從閱讀佐藤學開始
    教師是學習共同體的發起者和維護者,也是學生學習的合作者,所謂自主合作探究不僅僅指向學生,也指向教師。他們不認為自己憑藉知識和地位優勢,就是天然的真理壟斷者,他們相信每個學生對世界真誠的觀察和思考都有其意義和價值,在聆聽和理解學生的過程中,教師會隨時修復原有的觀點,更新自己的認知。為了實現這樣的角色轉換,教師要從競爭性的關係走向互相支撐、互相依靠、追求卓越的共同體。
  • 佐藤學的「三種數學」
    他讓學生用傳統的計算器計算一本本子加三支鉛筆的總價,因為計算器沒有辦法處理先乘除後加減的運算法則,如果使用不當就會出錯。但是在課堂上,有同學沒有出錯,因為他根本沒有使用乘法,而是用了最簡單的累計法。也有學生沒有出錯,原因是這樣的運算法則補習班已經教過了。接下來佐藤學先生說,其實在教學中有三種數學,一種是「分析與推理的數學」,一種是「生活的數學」,一種是「補習班的數學」。
  • 大家 佐藤學:學習共同體建設最重要的,是讓學生大膽說出「我不懂」
    這節課上,教師按照學生課前的質疑與思考梳理提煉出6個研究主題,由學生自由結成6個小組進行探究性學習。學生們在小組中各自展開質疑解疑、合作探索,並分組展示了各小組的學習成果。共同體學習是「交響的學習」葵園研究院教師田春娣是教美術的,她特別留意到,在洪麗娟的課堂上,有一個學生一直在畫長城。
  • 我們為什麼要關注「佐藤學」的學習共同體?
    你是否發現,作為教師我們還沒有成為「合作學習的設計者」?當核心素養時代來臨——你是否開始思考我們該如何在課堂上實現核心素養的教學轉化?你如何在合作學習中習得更多的素養?日本教育專家、學習共同體倡導者佐藤學曾直擊當下合作學習的痛點——✓ 我們應當追求的不是「發言熱鬧的教室」,而是「用心相互傾聽的教室」。✓ 合作學習最重要的是學生可以安心地說出「我不懂」。✓ 學習共同體不是找出學生的共性,而是發掘學生不同的個性,以形成獨一無二的共同體,是「交響的學習」。
  • 閱讀佐藤學
    認識佐藤學的思想就經歷了這樣一個過程。佐藤學的書《靜悄悄的革命》在中國已經出版15年了。15年,教育發生了太多變化,正如佐藤學所說,15年前教室的風景和現在教室的風景已經完全不同。為什麼直到近兩年,佐藤學的教育思想才被一些學校和教師自發地用於實踐呢?這的確是一個值得思考的問題。有人說,課改要善於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