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彭懿
說起童年時看過的那些經典童書,書中是怎樣描述那些人物的,我們可能記不清了,但我們不會忘記他們的模樣,不論過去了多少年,畫家用畫筆創造的那一個個栩栩如生的形象都不會退色。
「一本書沒有插圖,
又沒有問答,那還有什麼用呢?」
愛麗絲挨著姐姐坐在河邊,姐姐在看書,她沒事可做,開始覺得無聊。她瞄了一眼姐姐正在讀的書,沒有插圖,也沒有問答,心想:「一本書沒有插圖,又沒有問答,那還有什麼用呢?」
《愛麗絲漫遊奇境》裡的愛麗絲說完這句話沒有多久,就掉進了籬笆底下的兔子洞。當然,她掉進兔子洞,不是因為一本書沒有插圖,而是好奇心害了她。但也說明了一個事實,就是從有童書那一天開始,孩子們就喜歡看書裡的插圖。
愛麗絲沒有說錯,有些童書離開了插圖,讀起來還真是沒趣。
《愛麗絲漫遊奇境》插圖
阿瑟·拉克姆/畫
不說別的,就看這本《愛麗絲漫遊奇境》吧。單讀這樣一段文字:「愛麗絲伸長脖子,踮起腳順著蘑菇的邊緣向上看,一抬眼就和一雙眼睛相對。那是一條藍色的毛毛蟲,坐在蘑菇上面,手抱著「一本書沒有插圖,又沒有問答,那還有什麼用呢?」胸,只顧靜靜地抽著水煙筒,對愛麗絲和她身邊的事物完全不理不睬。」你能想像得出這是怎樣的一個場面嗎?真的很難。同樣,讀了這樣的文字:「屋前有一棵大樹,樹下有張桌子, 已經擺好了杯盤。三月兔和帽匠坐在桌邊喝茶……」你也照樣無法想像出三月兔和帽匠長的是什麼模樣。
《愛麗絲漫遊奇境》插圖
海倫·奧克森伯裡/畫
到今天為止,全世界有一百多位優秀的畫家為《愛麗絲漫遊奇境》畫過插圖,其中像海倫·奧克森伯裡的插圖都讓人印象深刻。
《愛麗絲漫遊奇境》插圖
約翰·坦尼爾/畫
不過,最受人喜愛的,可能還要算是約翰·坦尼爾爵士的插圖了。
今天我們一說到《愛麗絲漫遊奇境》裡的愛麗絲、那隻把愛麗絲引進兔子洞的紅眼睛大白兔、藍色毛毛蟲、瘋狂的三月兔和帽匠,首先浮現在我們眼前的,就是約翰·坦尼爾爵士的人物造型。他的插圖太深入人心了,被公認為最符合原著精神與時代背景,要不怎麼會有人說出這樣讚美的話來:「《愛麗絲漫遊奇境》沒有約翰·坦尼爾, 就像它沒有卡洛爾一樣。」 卡洛爾就是《愛麗絲漫遊奇境》的作者劉易斯·卡洛爾。
其實,又豈止是一本《愛麗絲漫遊奇境》呢!
《長襪子皮皮》插圖
英格麗·凡·奈曼/畫
《小紅帽》插圖
古斯塔夫·多雷/畫
今天,只要我們一說到佩羅童話《小紅帽》裡的小紅帽,就會想起古斯塔夫·多雷畫的那個小紅帽;一說到弗蘭克·鮑姆的《綠野仙蹤》裡的多蘿西,就會想起W.W.丹斯羅畫的那個多蘿西;一說到阿斯特麗德·林格倫的《長襪子皮皮》裡的皮皮,就會想起英格麗·凡·奈曼畫的那個皮皮……不是說別的畫家畫得不好,要怪,只能怪這些插畫家的插圖最早、最經典、最準確地詮釋和再現了原作人物的精神面貌。
如果羅爾德·達爾沒有遇上
昆廷·布萊克……
羅爾德·達爾的書滑稽又好笑,非常好看,沒有一個孩子不著迷的。
《小喬治的神奇魔藥》封面
明天出版社
儘管偶爾也會有成人批評家站出來批評他的故事太暴力,例如《瑪蒂爾達》中的那個暴君校長,拎起一個小男孩的胳膊,就像甩飛碟似的把他從窗口甩了出去,摔斷了好幾根骨頭,但這種批評聲隨即就被孩子們的叫好聲淹沒了。每一個頭腦正常的孩子都知道這樣的事情在現實中不會發生,這不過是一種誇張的描寫。沒辦法,他們天生就喜歡這種荒誕無稽的東西,看到《小喬治的神奇魔藥》裡的小喬治為了懲罰自己那個毒、自私自利的姥姥,用洗髮水、指甲油、假牙潔淨粉、狗用跳蚤粉、鞋油、辣椒醬……熬了一大鍋魔藥,把姥姥變成了一個越長越高、最後穿透屋頂的巨人時,他們就會笑得前仰後合。
因為達爾的書對孩子有一種特別的吸引力,所以有人把他比喻為「哈梅林的魔笛手」。這是一則德國民間童話,說的是一個來自異鄉的花衣魔笛手來到哈梅林村,用笛聲把全村的孩子都給吸引走了……可是,如果把達爾的書的魔力,全都歸功於他一個人,似乎有點不公允,因為他的書,要是沒有了昆廷·布萊克的插圖,可就沒有那麼生動有趣了。所以,如果把達爾比做魔笛手,就應該把昆廷·布萊克比做他手上的那支魔笛。
昆廷·布萊克是獲得過國際安徒生獎畫家獎的畫家,他的畫風獨特,他喜歡用簡單、看似潦草的漫畫風格的線條來表現人物,充滿了動作感,而且他的畫和達爾的文字一樣幽默誇張,只要看過一次,你就再也不用擔心認不出來了。
可以說,羅爾德·達爾和昆廷·布萊克是世界童書界最好的一對搭檔了。
他們從1975年開始合作,後來達爾的每一本童書,都是昆廷·布萊克為他配的插圖。達爾有時會對編輯發火,但對昆廷·布萊克卻十分尊重,甚至會調整文字,來配合他的插圖。
「你最好單畫一隻蜘蛛,
忘掉它的表情」
《夏洛的網》封面
上海譯文出版社
E.B.懷特那本歷久彌新的《夏洛的網》,與達爾的書不一樣,正相反,沒有一個大人不為它著迷的。
不過不知道你發現了沒有,書裡的插圖上,小豬威爾伯有表情,老鼠坦普爾頓有表情,連恐嚇威爾伯「農民會殺了你,把你變成燻肉火腿」的老羊都有表情,可是我們那位真正的主角,躲在穀倉的門框上、用蛛絲織成一張愛的大網挽救了威爾伯性命的夏洛,不要說表情了,就是連她的臉都看不清楚。
為什麼就不能給她一個近景或是大特寫呢?她是那樣一位甘願奉獻的偉大女性,當威爾伯問她「你為什麼為我做這一切呢?我不配。我沒有為你做過任何事情」時,她的回答是多麼的真摯感人啊,她說:「你一直是我的朋友,這件事本身就是一件了不起的事。」可是,畫家為什麼不讓我們看清她的臉呢?
其實,是作家堅決阻止畫家畫出夏洛的表情。
給《夏洛的網》配插圖的是蓋斯·威廉士,他是一位非常著名的畫家,《時代廣場的蟋蟀》裡的插圖就是出自他之手。一開始,他給夏洛畫了一張女人的臉龐,但卻沒有得到懷特的認可。懷特否定了他的草圖,還給他寄了一本《美國蜘蛛》做參考,並寫信託人轉告他:「我想看看那張畫,因為我覺得不管怎麼樣,這本書一定要展現一個很迷人的夏洛。我相信,要達到這樣的效果,畫家就得描繪出神態和姿勢,而不是面部表情。蜘蛛的臉部很小,事實上它們幾乎沒有頭,或者至少頭部相對來說是不太顯眼的。」
自己為自己的書畫插圖的作家
世界上就是有這樣一批奇才,自己不僅會寫,還會畫,畫得還不是一般的好,根本就用不著再請別人來為自己的書畫插圖了。
《杜立德醫生的故事》插圖
休·洛夫廷/畫
英國作家休·洛夫廷算是一個比較早開始自寫自畫的人。
從前,很多年以前——當我們的祖輩還是小孩時,那裡有一位醫生,名叫杜立德——M.D.約翰·杜立德。「M.D.」的意思是,他是一位醫學博士——無所不知的醫學博士。
這本書你一定是久聞大名了,對,就是《杜立德醫生的故事》。它的開頭很叛逆,打破常規,不是像民間童話裡先說大人有一個孩子,而是顛倒過來,先說大人是一個孩子,讓人不覺一愣,趁著你還在發呆的狀態,一下子就把你帶入了一個不算太遙遠,但卻模糊不清的年代。這樣的年代,可是什麼樣的奇人奇事都會發生的年代啊。
於是,一個熱愛動物、會說動物語言、專門給動物看病的醫生就走到了我們的面前。有一天,一匹犁地的馬來找杜立德,他說他的一隻眼睛快要瞎了,需要配一副眼鏡,可是農場的一個傢伙卻在他的身上塗芥子硬膏,他十分生氣,儘管他平時是一個又漂亮又安靜的動物,但還是一腳把那個人踢到鴨池裡去了……圓滾滾的杜立德醫生當然滿足了馬的要求,給他配了一副還能擋太陽的綠色眼鏡。
書上的文字裡可沒說杜立德醫生長得圓滾滾的,只說他總是戴著一頂高帽子,是作家畫出來的。
接下來要說的一個人,是德國作家瓦爾特·莫爾斯。
《藍熊船長的13條半命》封面
人民文學出版社
相比洛夫廷,莫爾斯要年輕多了,他1999年才出版第一本書,他最著名的一本書就是處女作《藍熊船長的13條半命》。這可是一本顛覆人們閱讀習慣的書。一個故事講得好好的,他會突然就給你中斷,插進來了一大段百科全書的注釋。比如,故事講到主人公被一隻巨鳥的利爪抓住,你正想知道後面發生了什麼事情,他卻停下不講了, 換了一種字體,插入一段《查莫寧及其周邊地區的奇蹟、種群和怪異現象百科全書》的引用:「救生恐龍:救生恐龍也叫漫遊救生恐龍,屬於正趨於滅絕的恐龍家族,像查莫寧地區的運河龍與霸王鯨賴克斯那樣。估計全世界現在大約只有幾千隻救生恐龍了,而且這個數字仍在不斷地大幅度減少……」
但這本書真是一本好看的奇書。全書以藍熊船長回憶錄的形式展開,只不過主人公不是人,是一頭藍熊,這頭藍熊一共擁有二十七條命。從書名中我們知道,這本書裡講了藍熊的十三條半命,也就是半生多一點。一開始,藍熊是作為一個來歷不明的棄嬰,躺在一個小核桃殼裡朝著我們,不,是朝著查莫寧地區漂來的。這時的查莫寧,不論是對它還是對我們來說,都還是一片未知的大陸。漸漸地就不對了,出現了生靈,出現了顛覆我們想像力的生靈,一個個把我們的想像力推向極限的奇蹟接踵而至。藍熊死裡逃生,最後終於悟出了一個道理:生命太寶貴,不能任憑命運支配。
這本書帶給我們最大的樂趣,是它那信馬由韁的幻想。它的幻想,已經不是「狂野」兩個字能夠概括,都有點失控,快要超越我們想像力的極限了。
你想知道藍熊船長長得什麼模樣嗎?你想知道「 溫順, 但習慣讓登山者仰面朝天摔下去」的山妖長得是什麼模樣嗎?你想知道山妖的遠親坑道鬼長得是什麼模樣嗎?請看莫爾斯的插圖吧,只有一個瘋狂的作者,才能畫出他心中那些比他還要瘋狂的生靈。
不看圖,你絕對想不到,她是一個黑人小女孩
美國女作家E.L.柯尼斯伯格曾經創造過一個奇蹟,處女作《小巫婆求仙記》和《天使雕像》獲得了同一年的紐伯瑞兒童文學獎的提名和大獎。也就是說,這一年的紐伯瑞兒童文學獎幾乎被她一個人包攬了。
這兩本書都是她自己畫的插圖。特別是前一本,還透露了一個小小的秘密。
《小巫婆求仙記》的故事說的是一個叫伊莉莎白的小女孩,上學路上,碰到了坐在樹枝上的另外一個小女孩,她說她叫詹妮佛, 是個女巫。這讓伊莉莎白崇拜得不行,於是,新搬來、還一個好朋友也沒有的伊莉莎白,就成了女巫的徒弟,跟詹妮佛學魔法。作為徒弟,伊莉莎白付出的代價可真是不小,有的星期自己要每天吃一個生雞蛋,卻要孝敬師父一個熟雞蛋;有的星期自己要每天吃一個生洋蔥,卻要孝敬師父一個生的胡蘿蔔……可是,在正式開熬一種可以讓人飛翔的飛行油膏那天,為了不讓詹妮佛把小青蛙當配料扔進鍋裡,伊莉莎白衝上去抓住了她的手,結果,小青蛙一蹦一蹦地逃走了。「伊莉莎白,你被開除了!」詹妮佛生氣了,伊莉莎白哭著跑回了家。媽媽問她跟誰吵架了。「詹妮佛。」「誰是詹妮佛?」「一個老巫婆!」呵呵,兩個小女孩就這樣鬧僵了。後來有一天,當她站在自家陽臺上看到原野上有一個溫室在陽光下閃閃發光時,突然明白過來了,原來詹妮佛說她住在一個一年四季都不會下雨的地方,就是這個溫室啊。她說她爸爸是一個植物學方面的巫師,其實就是溫室看守人啊。怪不得她冬天也抓得到青蛙——她根本就不是女巫,就是一個普通的小女孩。這時,門鈴響了,你當然知道來的是誰了。從此以後,再也沒有人冒充巫婆了。伊莉莎白就是伊莉莎白,詹妮佛就是詹妮佛,兩個人成了形影不離的好朋友。
《小巫婆求仙記》插圖
E.L.柯尼斯伯格/畫
這本書在敘述上也極有特色。雖然它是以第一人稱「我」來講故事的,可是這個「我」,有時是回首往事講故事的「我」,例如開頭的第一句話「I first met Jennifer on my way to school(我是在上學路上第一次遇見詹妮佛的)」,有時卻又是故事進行中的「我」。而有時,這兩個「我」還會互相交叉一起講故事,一個是現在的「我」的視點,一個是過去的「我」的視點。只是不知為什麼,中文譯本用「伊莉莎白」替代了這兩個「我」,把它改成了一個第三人稱的故事。
這是一本薄薄的小書,插圖不多,但只要你盯住畫上的詹妮佛看一會兒,再把目光轉移到伊莉莎白身上,你就會發現原來詹妮佛是一個黑人小女孩。這在書裡,作者可是連一句都沒提及呢。
順便再補充一句,中文版沒有使用原版插圖。
給你一次全新的閱讀感受
《造夢的雨果》封面
接力出版社
《造夢的雨果》是一本厚厚的書,精裝,硬殼,中文版也有465頁。但你別怕,一個讀書再慢的人,也可以在兩個小時之內把它讀完。
是一目十行,不,是一目一百行,從頭到尾譁啦啦地翻一遍嗎?
當然不是了,是一個字不落地仔細讀完它。
這怎麼可能呢?但是美國畫家布萊恩·塞茲尼克就硬是給我們創造了這樣一種可能,送給我們一種全新的閱讀體驗。
他書裡有一個人物說過這樣一句話:「一種新魔術誕生了,我們也得玩一把。」這回,他真的是和我們玩了一把——這是一本圖文書,但裡面的圖畫,絕對不是可有可無的插圖,而是與文字緊緊咬合在一起的一種敘述。連續七八頁、十幾頁圖畫(都是碳筆素描),一兩頁文字(用詞淺顯,且都是簡單好讀的短句),然後又是連續七八頁、十幾頁圖畫,一兩頁文字……你讀它,既像是在讀一本圖畫書,又像是在讀一本文字書,其實也都不是,你更像是在看一部電影。因為它從一開始就像放電影一樣,熄燈,黑幕,出現畫面,畫面漸漸變大,鏡頭慢慢推近,直到定焦在主人公的臉上。而且它的每個頁面都被一個黑框框住,仿佛是電影院的銀幕。再加上所有的畫面又都不是那種靜止不動的圖畫,都是一個個運動著的鏡頭。他採用這樣一種形式,是因為這本書講的是一個與電影和電影人有關的故事。
在這本書裡,圖畫與文字各有分工,各司其職,圖畫承擔故事中人物的動作部分,如奔跑、追逐,文字則負責圖畫無法表達的東西,如人物介紹、心理描寫、對白。可以想像,如果畫家和作家不是同一個人,真的是無法完成這樣一本圖文關係如此複雜的書。
可不僅僅是形式出新,故事也被他講得好看極了,一個懸念接著一個懸念,只要你開始讀了,就沒辦法不追隨人物走進書裡,非一口氣讀到最後一頁不可。
那麼,它到底講了一個什麼故事呢?
十二歲少年雨果的爸爸是個鐘錶匠,為了給他修好一個機器人,死於一場離奇的大火。在巴黎火車站當看鐘人的伯伯把他帶回了自己那黑暗的小屋,可不久,窮困潦倒的伯伯又失蹤了。那個機器人坐在桌前,手握一支筆,像是要寫出什麼字來。雨果相信只要修好它,就可以讀出爸爸留給他的信息。於是,他去車站玩具店偷零件。想不到,被店主抓住了。這是一個乖戾又沉默的老人,他罰雨果來店裡打工。為了要回爸爸那本畫滿了機器人內部結構的筆記本,雨果答應了。但雨果慢慢地發現他不是一個普通人,最後,他和老人的教女一起,揭開了秘密,原來老人是……
這樣一本給人全新視覺感受的創意好書,不讀太遺憾了。
插圖的利與弊
插圖可以幫助我們理解故事,不用我們再去想像故事中的人物和圖景了,但正像艾莉森 . 盧裡在《永遠的男孩女孩:從灰姑娘到哈利 . 波特》中所說的那樣:「插圖為我們增添了故事的想像,也可能讓我們喪失一些幻想。」
不過不用擔心,孩子總有一天會擺脫對插圖的依賴的,因為他們會慢慢長大,而給大人看的書,一般是沒有插圖的。
所以趁著他們還小,還是多讓他們看些帶插圖的童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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