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飛 《滿江紅》 196cmX1060cm
蘇轍 詩 182cm×96cm
元 虞集《古柏》 180cm×97cm
明陸淵之︽黃鶴樓︾ 137cm×69cm
宋姜夔清波引 182cm×96cm
杜甫 詩 136cmx68cm
陀潛既道 江漢朝宗 179cm×48cm×2
清 袁謂鍾 《登龜山王黃鶴樓》 182cm×97cm
張少華:追求藝術性的書法家
■鍾孺乾
在「無聲之音」中構「無形之象」
——漫議張少華書法的藝術追求
陳方既 梁農
張少華認為:中國古代書法由於實用的緣故,未能自覺追求藝術性,這給現代的我們留下了拓展和創新的空間。從這一認知出發,他希望自己的作品有更強的主體性,具備更多的表現性色彩。看來,他的思考應和著上世紀七、八十年代以來的新興書法主流,尋求古代文人 「逸品」書法觀和西方現代主義精神遺產的契合,並希冀以此樹立現代審美規則,而這個規則又不得不折衝於中西審美文化之間。這是因為,西方化的視覺藝術觀念,並不為正統書道所看重;而書法所倚重的意趣和境界,也實難與現代形式規則相類同。把書法當做藝術來從事的同道們,不可避免地都要面臨這個兩難境地,或許也可以說,現代書法的每一進展,都是克服和開解這一難題的結果。張少華的思考和實踐也與此相關。
張少華有很紮實的傳統書法功力,在他看來,這是成為一個合格書法家的準入門檻。他從顏真卿入手而回溯篆隸,繼而深入二王和米芾,經由行草而屬意明清諸家,如張瑞圖、黃道周等。這樣的學習經歷和深造途徑,使他註定要承當「專業」、「全能」、「保守」之名(他長期擔任著官方書法團體領導職務就是佐證),觀其作品,也確乎落筆有自,範型宛在。設若他只是把書法定義在實用書寫的層面上,憑藉指腕神通,足可驕人,足可立世,但他卻不滿足於此,反而多方求索,未敢稍怠。這種狀態對於張少華個人來說,固然出於「人靈不能自已(康有為語)」的內在要求,但也與他「以藝術求書道」的思路不無關係。檢視其作品大致有三類:一是他所主攻的行草書,較之明清體例,于謹嚴的格法中,多有屈曲迴環的韻致,顯然這是受了「線條美學」的啟發,而有意弱化了傳統的點劃理念。二是單純的隸書,結體寬綽而內部緊緻,秉承漢人制度,兼得何紹基野逸之趣,往往風雲顛沛,氣概恢弘,這大約就是少華所孜孜以求的表現性,或曰「寫意書法」。三是少字數書法,於有限的筆跡中貫注精力,鍛鑄骨氣,一派鏗鏘勁健之氣,同時也多少透露著「平面構成」的一些痕跡,而使美感瀰漫於跡象。此外,在書寫內容上他多取俚語俗諺、酒肆菜名之類,這種做法甚至讓人猜測,作者是否有心靠攏戲弄古典、著意入俗的「後現代」風尚?綜合來看,可以領會少華用心用力之重點,他要矢志打造與自己風神氣質相匹配的鮮明風格:雄厚寬博,剛健暢達,在此基礎上推陳出新。在不可勝數的當代書法家中,張少華的特出之處正在於此。
書法就是以書寫漢字而抒發意興之法,因此人們又戲稱書法為「抒法」。從王羲之「子敬飛白書大有意」到蘇軾「吾書意造本無法」……可見意興就是書法創作的動力,核心價值。張少華從多年前發表《書法藝術創作中的情緒因素初探》到近年「寫意」之書的力倡、到當下「筆墨上追求精到,韻味上追求古樸,章法上追求變化」的踐行,無不著眼一「意」字。
書法為什麼具有「抒發」的審美功能?唐張懷瓘《書議》以為,書法具「無聲之音」,有「無形之象」。前者聆聽著書寫運動在主觀時間中流淌的韻律,這種音樂般的暗示,與人的情感運動相偕振,有如遠古人類在拍著大腿的節奏中哼出勞動的歌,自有一種合於天籟的「韻」味;後者關注著漢字形象創造的具有視覺效果的空間形式,而這種客觀存在的形式感,源於中國先民「遠取諸物,近取諸身」的感悟。於是無聲之音、無形之象共同構成漢字書法有如生命存在運動的形式。
基於此領悟,張少華三十年來努力在這「無聲之音」中構建屬於「已意」的「無形之象」。上個世紀末,他由以帖學為主,轉為碑帖兼融,以當代意識詮釋書法經典,在「無形之象」的構建中尋求不主故常的分割效應,別有一番意趣:他將米芾、黃道周、張瑞圖和《石門銘》《瘞鶴銘》等結字之奇融入少字數的欹正互見;將王鐸墨法變幻之趣融入多字數的枯溼相間;在書寫上,以一波三折、直中有曲的運動線逆筆澀進,連綿貫通,有繞指之柔的形質,求繞梁之曲的韻味。張少華筆墨的勢強氣厚、盤旋迴環,與他的漢字空間構成的大疏大密相諧調,呈現出有法而不拘於法的意趣,共同構成雄穆端莊且有視覺衝擊力的氣象。
值得關注的是,近年來,張少華「無形之象」的構建,由漢字的結體推向漢字群的構章,這或許是對「筆法千古不易,結字因時相傳」的生發,也順應了人們審美視野的擴展而導致的審美需求的變化,畢竟我們的書法由實用淨化為藝術,由書齋而進入展廳,但它不變的是狀如生命形象運動的音樂般的漢字書寫。
張少華以為,書法諸元素的組合形式——章法,貫注著作者生命形象存在運動意識,其多變的組構,應合讀圖時代人們的審美追求。書法由筆墨運動而至漢字結體而至章法構成,它的「無形之象」由自然形成到因時順變,是發展趨勢,其中動力源仍是一個「意」字,但它要合於「自然」之道。「夫書肇於自然,自然既立,陰陽生焉,陰陽既生,形勢出矣」(蔡邕《九勢》)。告訴我們,按美的規律創造書「意」也源於萬物構成之法,肇於自然之道。蔡邕此論,不僅指向書寫、結字,同樣指向構章。構成形式美的黑白、虛實、疏密等要素的陰陽對立統一,即是最重要的自然法則。比如「字」間因「內貴實、外貴虛」而騰挪有致;「行」間因字大小、形錯落而氣息流暢、生機盎然。如果說漢字單體如「公孫大娘舞劍器」,漢字群體如「擔夫爭道」,那麼集字成章,似乎就是狀如生命存在運動的「人」、 「天」、「地」之「其惟虛空」的和諧共生。如此構成「一幅字就是生命流,一同舞蹈,一曲音樂」(宗白華),但這種構成之美不是現實美的直接反映,而是按美的規律的創造。
因繪畫的經歷,張少華本身就有較強的構型經驗,對中國畫、金石構成的「疏可走馬、密不透風」「實中求虛、虛中求實」「萬古不壞、惟虛惟空」……均瞭然於心,運斤於手。在他近期的作品中,我們可以看到他向中國畫、金石借「形」的痕跡。看到金石的「殘缺」韻味,看到中國畫得之「偶然」的雅趣和由「四面打開」的章法,「馬一角」「夏半邊」和「宋折枝」的構圖技巧也得到靈活應用。他並不反對產生於實用中的「理性」式的均衡對稱的構圖,但他更在乎自然隨意的審美視覺感受。因此,在他的作品中,既有如「三十六計」「二十四詩品」按文意之章、節由多幅相對獨立的鬥方連綴而成的「聯章法」(如同長卷、冊頁),也有措置單字之一部分破邊而獨立成幅的「單章法」,前者便於行進中縱覽氣勢,後者便於駐足中細品神質,自各臻其妙。
對張少華書法實踐的分析,我們隱然感到他在發掘傳統經典中潛藏的現代視覺精神,他有意激活東西方藝術中具有普世價值的視覺因素而楔入當代。
在張少華看來,儘管中國書法可以共享人類一些最基本最當代的視覺法則,但中國書法不同於西方的是它以書寫漢字創造了一種最純粹的運動形式,體現了中國哲學的時空統一觀,其獨特的「無聲之音」構成了生命存在運動的「無形之象」,顯示了中國人的智慧和中國藝術的魅力。
張少華的書法嘗試著以審美的方式不斷拉近傳統與現代、中國與世界的距離,努力在題材選擇、形式構成、心理捕捉等方面對書法形式進行富有現代特徵的審美觀照。他給自己選定了一條並不平坦的路徑,在這條路上機遇和風險並存。當前,在一些人的書法作品中,章法的平面設計性和圖象的觀念化正以更新奇、更強烈的視覺張力超脫書法本體和東方的寫意精神,因而忽略人文修養和自然率真,如此這般以漢字書寫意興的價值指向與以文化品格為特質的中國書法將悄然演變為純視覺圖式,這是張少華時刻警誡自己的。
張少華
1953年生於武漢
中國書法家協會會員
武漢市文聯副主席
武漢書法家協會副主席
武漢美術家協會副主席、秘書長
武漢市文史館館員
武漢市政協委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