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
伴隨著楊文醫生被害事件的發酵,醫患關係再次劍拔弩張。在清華,也有一群學醫者和從醫者,他們為何要選擇從醫這條道路?他們的選擇和理想又是什麼?研讀間策劃了「我為什麼選擇從醫?」這一主題調查,邀請到了57位清華醫學生和從業者,分享他們的故事。
無論堅守或退縮,熱愛或迷茫,都是他們真實的聲音。
「在清華,醫學生是一個少數派的存在。」
來自清華醫學院和協和醫學院的他們,總是在學校與醫院之間奔波不停,在病房、手術室與實驗室忙碌不息。
「在長庚醫院崗位輪轉時,基本上是超負荷運轉,不僅周末去幹活,節假日也排了班,幾乎全年無休。每天七點到病房查房,觀察並慰問患者,之後進行外科手術。最久的一次手術持續了27個小時,除了吃午飯晚飯,也就趁凌晨休息了一兩個鐘頭。」在接受採訪時,一位臨床專業的學生這樣描述自己的日常。
提起醫生,你會想起什麼?
「救死扶傷」、「治病救人」、「白衣天使」。四個字的形容也許簡短,卻是清華醫學生對醫生職責最真切的感受。
救死扶傷是醫生的天職嗎?卻有人說「醫生只是一個養家餬口的職業,救死扶傷只是這個職業具有的屬性。」
白衣天使是醫生的化身嗎?也有人說「醫生這個職業是白衣天使,但是當醫生的人也都只是普通人。」「醫生治病是要收費的,天使不收費,但天使收命,把命收給上帝。」
醫生這一職業意味著神聖與崇高嗎?又有人感慨「以前覺得崇高神聖並以之為傲,現在仍覺神聖,但不敢說出口了。」「只是一個正常職業而已,技術活兒,沒多高貴也沒多卑微。」
作為「離上帝最近的科學工作者」,這群清華醫學生的回答中,有理想主義的熱血與憧憬,也有面向現實的矛盾與糾結。
「有時治癒,常常幫助,總是安慰。」長眠在紐約撒拉納克湖畔的特魯多醫生的墓志銘,在兩份答卷中被提及。在「技術活」和「腦力活」之外,醫學的溫情與真情中飽含的人文精神,也是不容忽視的「治癒」力量。
選擇做一名醫生的初心?
「家人」與「疾病」是所有人的軟肋,也是許多清華醫學生選擇這一職業道路的初心。「姥爺胃癌去世,我第一次看到媽媽慟哭。」親人病痛帶來的情感牽掛曆久彌新,也成為了很多人立志從醫的力量源泉。
然而心路歷程也堪稱五花八門:
有孩提時代的興致盎然:「小時候去醫院打針,其他小朋友在看電視機裡的動畫片,只有我在看藥品說明書。」
有父母之願的傳承:「5歲的我想當老師,因為老師是園丁和太陽,爸爸沒說啥;8歲的我想當科學家,爸爸搖搖頭;14歲的我產生學醫的念頭,爸爸不置可否;17歲的我堅定了當醫生的願望,爸爸終於稱讚:有出息!」
有偶然選擇後的驕傲與堅守:「專業的選擇是挺偶然的,但是深入學習後發現了這個職業的重要性及強大的社會責任。始終覺得幫助他人,緩解身心病痛是一件值得自己驕傲的事情,希望自己的微薄力量可以讓別人變得幸福多一點,痛苦少一點。」
也有滿腔熱血伴隨時間的冷卻:「人最終不論性別、行業、種族等都會生病,生病就會選擇就醫。想幫助人,想幫助身邊的人,想讓身邊的人脫離疾病,一個簡單的想法就學醫治病,感受毫無要求回報的幫助。可是一開始的熱血,一開始的好意,一開始的衝動,隨著時間被漸漸消磨了。」
消磨了情感、冷卻了熱血的,往往不是學醫道路上的苦與累,而是一些好意被誤解、信任被辜負、苦與累被無視的瞬間。
是什麼使你堅持學醫這一選擇?
醫患關係的緊張,「有時會令人很失望很寒心,不確定以後能不能堅持」。但那些最暖心的故事,恰恰也與「醫生」和「患者」兩個群體緊密相關。
學醫和從醫的道路上,有「無法治癒病人的無力感、少到可憐的工資、病人家屬的責罵、生命安全不能保障的恐慌,以及隨時可能被挑錯的提心弔膽」,也有「病人好轉的每一個時刻、患者毫無保留的信任、家屬滿懷感激的笑容」,讓他們選擇堅守。
「有一個做完頸椎手術後食管瘻的患者連續換藥三個月,輪轉出科的時候,病人對我說了聲你辛苦了,此刻便覺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解剖課結束後,在樓下遇到來登記遺體捐獻的老爺爺老奶奶,向我們問路,他們眼神裡的那種溫柔。」
「還記得在實習的時候,有個患兒住在神經外科,因不停地反反覆覆發燒,血象又高,在主治醫生帶領之下,我第一次成功地完成了患兒的腰穿[1]。我記得當時父母的痛苦以及患兒的勇敢,患兒的家屬還指定之後的腰穿都由我來操作,當下的認可真的使我印象特別深刻。雖然不是主刀大夫或者主任級別,但這對一個小醫生而言就是巨大的成就感。」
[1] 腰椎穿刺,臨床常用的一種診療操作。可用於診斷中樞神經系統各種炎症性疾病、血管性疾病、脊髓病變等。
「2017年初,在鄭州大學第一附屬醫院呼吸睡眠科輪轉期間,我接管過一名肺癌患者病人,是一名70歲左右的老爺爺,對我們說話的語氣有時候會讓你感覺像是一個長輩對晚輩的呵護。老爺爺的兒子一有時間就會去醫院陪護,來回奔波雖讓他看起來十分疲憊,但從來不會把這些情緒發洩到大夫身上,即便是在老人的病情惡化的情況下,他也能夠理解腫瘤尚不是我們可以戰勝的疾病。雖然明顯可以感覺到對父親病痛的不舍,但是有時候還會跟周圍人開個玩笑,讓父親感到一點寬慰。這對父子讓我覺得作為一名醫生很值得。」
「我要輪轉出科的時候,自己管的病人都表示很捨不得我,還問我去哪個科,打算出院了去看我。在病房管病人是以心換心,熬夜做手術的時候更覺得是在以命換命。這是一件很神聖而且很有成就感的事,讓我學會與人為善,學會從患者的角度思考,去體諒家屬心情,可以說每一位患者都是老師,教會臨床的知識,學習處事的哲學。」
……
相信瞬間的力量,相信感謝與信任的力量。哪怕隻言片語,也會帶給從醫者真切的感動,並在心中銘記:
「患者說我是一個好醫生。」
「每個患者就像一本書,會特別想去讀懂他們。」
「實習的時候,有一個患兒每次看到我都會笑,莫名小感動。」
「一萬句指責的分量,小於一句謝謝您救了我的命。」
給未來的學醫者怎樣的建議?
網絡上有人調侃說,「勸人學醫,天打雷劈」。在建議中看到了「慎重」與「三思」,但也看到了對「興趣」和「理想」的鼓勵:
「道阻且長,行將則至。只要你有足夠的決心和毅力,歡迎加入醫生的大家庭,讓我們做彼此溫暖的臂膀。」
「醫生還是要有自己的尊嚴和驕傲,在從業過程中為了保護好自己可以稍稍低頭,但還是要精神上高高站立,醫生依然是高貴體面的職業,在你進入醫生這個角色的時候一定會有一種濟世的情懷。」
「當醫生的父母,往往不希望孩子走這條路,希望孩子有個更好的生活節奏與工作環境,少面對生離死別,少用自己的青春與健康換取患者的健康。然而每個人生活都希望有社會責任感,如果真的想去當醫生,我希望自己成為一個引路人,告訴你們前方可能會遇到的艱險,也鼓勵你們真正想好就大膽去做。」
有那麼一刻想過放棄從醫嗎?
「有。」
「覺得自己不被認可,一片好心卻換來如此的世態炎涼。」
「但是放棄不容易,也不捨得。」
「民航總醫院離我輪崗的醫院特別近,那幾天同行朋友圈的氛圍很消極,但嘴上這麼說,工作時面對救死扶傷仍然全力以赴。從選擇醫生這一職業、宣讀希波克拉底誓言的一刻起,我們學到最基本的東西就是要堅守職責,堅守本心。」
「總有寒冬,但也會有太陽的。」
總有寒冬,也一定會有太陽。
本文全部引用來自於清華醫學生的回答,衷心表示感謝!
來源:清華研讀間 文字|西紅柿教主 一水 普魯士藍 編輯|西紅柿教主 責編|巫山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