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The Forth Son Visited HisMother』(第四個兒子找媽媽)是哪段京劇嗎?」
「哪個啊?」
「《四郎探母》哎!」
這段對話,發生在記者昨天在南京參加的一個文化沙龍上。以「文化走出去」為主題的漫談,很快就聚焦到當下層出不窮的「神翻譯」上。在劇院工作的韓明還舉了一個例子:「有次我陪外國友人去看戲,發現《單刀會》竟然被翻譯成『LordGuan Goes to the Feast』(關老爺去宴會),想想也是醉了!」
韓明表示,從字面意義說,這些翻譯不能說完全錯了;但如此「直譯」,讓人費解,更讓中國文化意境之美蕩然無存。他無奈地說,「有些翻譯比這些還荒唐。很多文字就像是用翻譯軟體譯出來的。別說『美』了,有時候都看不懂。」
微信公眾號「花影重門」負責人陳璐是北京外國語大學的一名大二學生。她收集了更多「神翻譯」的案例:《貴妃醉酒》譯成『喝醉了的小妾』、《夜奔》翻成『在晚上跑步』……中國人看都費力,更何談中國文化之美呢?」
她在接受記者電話採訪時坦言,「翻譯確實是個大問題。我們有時帶外國朋友去看戲,他們經常會被『英文臺詞』弄得笑場,我們也很無奈。」
對於中國文化的翻譯,不能簡單直譯。「以傳統劇名的翻譯為例,不能簡單按字翻。」陳璐說:「如取材於《水滸傳》的小劇場《惜·姣》,翻譯成DeathDo Us Part,取『至死不渝』之意,韻味十足。取材於宋話本小說的《碾玉觀音》則被翻成A LoveBeyond,將男女主人公超越生死之愛表現的淋漓盡致。」
對此,江蘇省崑劇院院長李鴻良很是認同。他告訴記者,「傳統文化要真正能走出去,翻譯這道關必須重視。如果翻譯不準確,會影響外國觀眾的觀劇感受,進而影響到中國文化的傳播效果。」這些年,省昆每場演出都會打出「翻譯準確」的中英雙語字幕,還貼心地將劇場通行的豎版字幕改為橫版。
他們的「外援」,是一群懂戲曲的外國留學生。倫敦大學博士生Kim HunterGordon目前正以交換生的身份就讀於南京大學,他幫省昆做翻譯工作已經有兩年多了。記者昨天採訪他時,他正在修改省昆的一個英文劇本,「很多折子戲有不同的版本,我們需要根據每次演出版本的不同,修改英文字幕。」
Kim告訴記者:「一般來說,我第一遍翻譯完後不會交稿,我會去看演員的排練,根據現場的演出情況對翻譯內容進行調整,有時候還會去和演員交流,聽聽他們對戲的理解和感受,再對英文劇本進行修改。」如此花功夫,效果自然好。一位在現場看過崑曲的觀眾告訴記者,「說實話,有些唱詞我看中文都看不懂,但我英文還行,結果最後是看了英文字幕才理解他們唱的是什麼意思。」
翻譯問題,不僅僅存在於戲曲。省科技翻譯協會秘書長唐寶蓮對此直言不諱:「翻譯問題,已成為制約中國傳統文化走出去的一個主要瓶頸。」
以圖書為例。近年來,我國對外出版增長很快,但「走出去」的中國圖書在全球圖書市場的佔比依然很低。數據顯示,中國圖書進出口貿易比例為10∶1,對歐美更高達100∶1。即使是目前「走出去」的這部分圖書,也多是中醫、功夫、飲食等「老三樣」。「因為,其他領域真的沒有多少拿得出手的翻譯作品。」唐寶蓮說。
「在我國,很多人認為『懂外語就能翻譯』。這是不對的。」南京師範大學傳播學者魏明就對記者說,文化走出去,翻譯這道門檻不容小覷。是否符合「信達雅」的標準,將直接決定外國觀眾的接受與理解程度。「翻譯不只是在兩種語言之間進行簡單的轉換,而是一種文化轉化的再創作。」
魏明介紹,《於丹〈論語〉心得》一書由中華書局翻譯成英文後在海外發行,取得了較大成功,無論是版權籤約數,還是實際印刷數,均創造了近年來中文圖書出口的最高紀錄。「其成功的原因就在於,譯者並不是簡單地把文本從中文譯成英文完事,而是在原文的基礎上進行再創作,用西方人喜歡並樂意接受的方式,講西方人聽得懂的『中國故事』。」
文化走出去,別被「翻譯」絆一跤。唐寶蓮提醒說,「文化走出去,要讓對方能夠接納,實際上是一個文化轉換、文化再創造的過程。表面來看,我們翻譯的是文字,實際上翻譯的則是文化。如果不懂得另外一個國家的文化習俗、語言習慣,是肯定翻譯不好的。不把這個問題解決好,中國文化走出去,就很難走得遠、走得好。」
本報記者 鄭焱 董晨